随着谢玉娘软绵绵地倒在了车里,沈惟良嘴边眼底的笑意逐渐变得疯狂。
他掸了掸被谢玉娘靠过的肩膀,驱赶着空气中属于她身上的沉香味道,熄灭炉火,掀开车帘看了眼天色。
黑压压阴暗暗的,风卷着雷声不断,却总没有雨下。
夜里风会更大,但不会下雨,而明日早起,又是个极好的艳阳天。
“都安排好了?”他问木头。
“是。”木头停下车,依旧木着脸道。
沈惟良跳下车,冷眼看着木头将谢玉娘用个布口袋装好,扛着下了车。
“若出了纰漏,本王养你的家人,但会活剐了你。”
“是”,木头仍是毫无波澜的模样,趁着黑沉沉的天色,扛着谢玉娘隐入避暑山庄重重叠叠的园林之中。
风吹散了谢玉娘留下的气味,沈惟良的脸色更好了。
娘子,他自己驾着车,缓缓往自己的宫院去,心想,这样的好礼,你该很惊喜吧。
*
沈继宸被皇后赶出来时,已是两个多时辰之后的酉时二刻了。
黑云还在天边,将太阳从日出遮到日落,偶有雷声,可如此酝酿了一天,愣是一滴雨没落。
闷得人更烦了。
年轻太子额上的伤口已被处理干净,在宫人们的无视中走出皇后宫院后,于无人处吐出胸中一口浊气。
哪怕被父皇母后轮着骂了几天,他始终不信只好书画玩乐,连张弓都拉不开的三皇弟是逆臣贼子。
但那封认罪书,辩无可辩。
他已过弱冠之年,自知储君最易动辄得咎,可他就是不甘心。
宫院外有段鹅卵石铺成的路,美则美矣,到了阴天总容易发滑。
沈继宸因是请罪所以没带随侍,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慢慢往太子宫院去,不知怎的,脑海中响起谢玉娘温软的声音。
“殿下当心。”
碍着礼法,他与自家大嫂甚少接触,因此这声音也不该是他特意想的。
会想,大概是因为事发至今十来天了,宗室亲眷、亲朋好友劝他莫要触怒父皇的人那么多,独她对自己说了句寻常的关心。
……他在想些什么?
还没等沈继宸将谢玉娘从脑海中请出去,就先在岔路口,和个提着铜壶的宫女撞了满怀。
一铜壶的凉水都泼在了他身上。
对面的小宫女看清楚撞的人是谁后,已吓得不会说话了,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殿……殿下,殿下恕罪,是奴婢,是奴婢……”
气闷的太子莫名成了落汤鸡,风一吹更觉粘腻,当下没压住天家贵胄的脾气,斥了声:
“糊涂东西。”
跪伏在地上的小宫女,仿佛马上就要死过去了。
声音早已引来不少宫人侍卫。
“哎呦,这可怎生是好!”一个高阶的太监咋呼得天响,过来重重踢了那宫女一脚:
“混账!你可是要死了。”
小宫女又疼又怕,趴在地上,连恳求的话都不会说了。
沈继宸见那小宫女怕成那样,本就在暗嗔自己浮躁,再听那内监要喊打喊杀的,心烦地正欲阻止,恰好瞧见自己的随侍禁卫往这边来,立刻开口道:
“杜忠。”
“殿下这是怎么了?”杜忠快步过来,看清后也是吓了一跳。
“没事,”沈继宸说着,又吩咐那太监道,“不必为难她。”
伏在地上的小宫女颤了一下,脸贴着地面,没动。
“是,是,殿下宽厚,”那太监赔笑道,“只是殿下这样该如何回去?再受了风,奴们就算万死也难补。”
沈继宸没接话,只打量了下过于殷勤的内监,是避暑山庄管花木的脸熟内监。
对面的内监显然是个口齿伶俐的,迎着太子的目光腰弯得更低了,讨好道:
“不如殿下先到那边暖阁喝杯热茶暖暖,让杜将军去给殿下取了换洗衣服来,可好?”
沈继宸的目光在内监和那小宫女之间转了个来回,矜贵地点头,对杜忠道:
“你去吧。”
杜忠一副有话想说的模样,但觑了眼沈继宸的脸色后,只恭敬礼过,转身往太子宫院去了。
沈继宸已被殷勤的内监扶住胳膊。
“路上滑,殿下慢行。”内监一边谄媚,一边回头恶狠狠地对宫女说,“还不快滚!”
小宫女连滚带爬地起身,离开时却向着太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张张嘴想要叫他,但到底没有说话啊,而是拎着铜壶,悄然离开了。
*
谢玉娘昏昏沉沉地沿着漆黑的路走了许久,她想喊人,想找沈惟良,可不管怎么努力,她都无法喊出声来。
耳边有嘈杂得让人心烦的声音,应该是有人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