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能在别人的陪嫁丫鬟里,塞进自己人的储君。
太子救她是心善也是为护住郑王后代,那他如此帮她这个“已死之人”,又有何图?
不过是,图谢家。
谢玉娘要报复沈惟良,但不想将自己囚在另一个牢笼里,更不想在天家兄弟们不死不休的乱斗中,搭进自己的亲人。
“……是。”
*
沈继宸去偷见谢玉娘的同时,沈惟良竟也孤身去了谢府。
仍为孙女难过的谢太傅强压悲伤亲迎王爷,岂料二人刚进书房,齐王竟然跪倒在地,抱着他的腿开始哭。
“祖父,”他跟了谢玉娘的称呼,悲戚道,“有件事情,我实在应该让祖父知道……”
谢太傅被他的行为骇得呆住,待他醒过神时,齐王已实在跪下,含糊哭出两三句话了。
亏得书房内无人!
谢太傅双膝跪地,叩头急道:“王爷如此,臣怎敢当?有什么话,还请王爷起来说。”
沈惟良却仍实在跪着,颤抖着将一封信递给了谢太傅后,伏地哭得更大声了。
素来宠辱不惊的谢太傅如今额上早冒了汗,一边安慰着齐王,一边打开了信。
而后,历两朝宦海沉浮,被誉为仕林之首,贵为当今天子师的谢太傅,便被信上的内容惊到说不出话。
那是他最疼爱的孙女的字,写的是她如何被太子纠缠欺辱,却为腹中王爷骨肉而无法以死全节,自己一身一命死不足惜,但玷污了谢家清名与王爷名誉,实在罪无可赦,心知自己忧思过度命不久矣,只能留下这封信望王爷保重身体,照顾好孩子云云。
信上还有水渍,仿佛是谢玉娘在写信时流下的泪。
谢太傅当下只觉头晕目眩,连手都不受控地颤抖起来,紧接着就听见沈惟良道:
“玉娘的丫鬟玉松将这封信给了我,便要咬舌自尽,亏我救下了她,祖父若不信时,可让她来与祖父说……祖父,我,我……我竟如此没用。”
谢太傅心乱如麻,好半天才颤抖着说:
“王爷……早就知道此事了吗?”
“是,我本想……是玉娘拦住了我……太傅,那是我的亲弟弟,也是东宫太子啊,我,我竟然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他再说不下去,哭得仿佛立刻就能死掉。
谢太傅怒从悲中起,激动之下甚至想立刻进宫面圣。
但他到底不是那等毛头小子,谢家满门荣辱让他暂时压下冲动,只忍痛安慰齐王:“终归……玉儿保下了王爷的骨肉。”
沈惟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方才悲悲切切地开口道:
“太傅,如今玉娘割舍不下的,便只有我那可怜的孩子……我也不想让别人来照料玉娘的孩子……”
“所以求祖父,看在玉娘的份儿上,让她的妹妹来照料孩子吧。”
*
沈惟良走了之后,谢太傅捏着谢玉娘的“遗书”坐在书房里,想了很多。
太子,齐王,他的孙女。
一直到上灯的时候,垂暮老人终于心绪平静,才将那封信于烛火上烧了。
他为最宠爱的孙女寻齐王做丈夫,是因为谢玉娘的父亲多病软弱,母亲缠绵病榻,二人没有儿子,所以他必须为孙女寻个不会在自己百年之后,嫌弃她父母无所助益的丈夫。
陛下为齐王选定谢玉娘时,谢太傅已在京中适龄俊杰中挑了三四年,自然也衡量了齐王。
因身残难卷入储位之争,也因此迟迟未娶,连个侧妃都没有;长得很算美男子,性格也温厚端方;即便皇后在齐王的事上爱挑剔,但陛下能选定玉丫头必是皇后提的,而且玉丫头是个很会讨人欢心的姑娘。
衡量了一个多月后,谢太傅觉得齐王是极好的人选。
可是今天种种,谢太傅才看到这桩极好的另一面。
因身残而无望大统的齐王是嫡长子,他真的没有野心吗?太子又真的不忌惮他吗?
谢太傅一时不知道该相信谁,但无论他信谁,他的孙女都已经香消玉殒了。
看着信笺烧了干净,他拿定了主意。
他要守住谢家,让家里做官的子侄免生乱心,置谢家于站队的陷阱。
而他孙女的死,也必须得个公道。
他命人叫来了谢如娘。
怯生生的小丫头很少到祖父的书房里来,此时看着祖父的神情,更像是受到了惊吓的猫儿,唇色都是白的。
谢太傅一看便知道谢如娘猜到了什么,毕竟自古旧事,庶妹去做填房从不新鲜。
但他今日想知道的,是她真的只是猜到了,还是早与人有所串通。
“如儿今日身子,可好些了?”他关切了一句。
谢如娘怯生生地点头,好容易才挤出了句话:“多谢祖父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