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高呼打断了倪将军得意的话,他站在船上睥睨看下去,竟看见是抱着琵琶的谢玉娘,当下就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身子向前想要看清楚,以至于差点儿从船上掉下去。
“你,你怎么还活着?”
藏不住话的他脱口嚷了出来,听得岸上的谢玉娘脸上笑了出来,心底却越发冷了。
从来汲汲营营想要她命的人,真多。
“呸,”她轻啐了一口,似嗔非嗔地笑道,“好不吉利的话,难道是小妇人哪处得罪了郡州水师?”
“咳咳,自然不是,只是前日都督处得了郡府一封书信……咳咳,玉娘子还活着自然是好的。”倪将军自知话说急了,但也不在乎,皮笑肉不笑地和谢玉娘借着官腔漏了些信息卖好,以至他身边的随从想要去捂他的嘴。
谢玉娘听得明白,勉强承了他的情,颔首礼道:
“多亏有水师保境安民,小妇人这种寻常生意人才能好好发财。”
只是她暗讽的话音刚落,那倪将军忽又变了脸色。
“既然玉娘子知道本将职责所在,就休怪本将不讲情面了!朱玉!”他站在船上喝道,“有人向水师衙门投帖,检举你勾结海贼牟利,戕害商贾,草菅人命,本将本还不信,但今日你缘何在此,和这群贼匪一处?可见检举属实,你现在束手就擒,本将还能保你一命,若再等几日朝中大人来了,你可活不成了!”
这话半月前谢玉娘就听过了,此时再被倪将军提起,她身旁的迎云就先气得要发作了。
谢玉娘轻抬手,再次制止了她。
泉州是历代朝廷开海通商的要地,同样是各方海贼势力盘根错节,自大昭建立至今,朝廷屡屡剿灭海盗却总能死灰复燃,实乃朝廷恨事之一。
而五年前谢玉娘隐姓埋名到此之后,便已看清此地海贼尾大不掉的原因,是当地官员——包括本地水师在内——着实算不上清白。
但眼下这群大老爷们竟忽然“勤勉”起来,先是郡府衙门拿她当海贼抓,再是水师衙门要杀良冒功。
——有人投帖检举。
——朝廷要来人。
想必朝廷这次要来的,是郡州和水师买不通的人,所以他们才会和盘桓此地的地头蛇联合,想要欺上瞒下造些功劳,将来人打发走。
毕竟只要保住乌纱帽,拿她的银子是拿,拿别人的银子也是拿,而和别人比,自己在此地根基浅却有钱,自然最易当“杀良冒功”的那个“良”。
倒难为这个向来随风倒的倪将军,此刻能装疯卖傻地把消息传给她。
谢玉娘承情,但更好奇朝中来人是谁了。
她的心中闪过了几个名字,最终却落在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身上。
这一二年,自己也听过几次他代天巡狩的事。
但会这么快,这么巧吗?巧得让她此次借黄老书信脱身之举,都成了歪打正着?
多少思绪不过转瞬,谢玉娘已经敛住心神,也不动恼,而是对倪将军笑说:
“将军这话从何说起?如今这岸上如此多的海贼,可都是我哥哥射杀的呢。”
“是吗?这些死人若是贼,那贼船呢?”
“跑了。”
“呵呵,正因为本将知道你姐弟的本事,所以你们放跑了贼船,朱玉,你还说你没有勾结贼匪?”
倪将军说得理直气壮,而这回,懵懂的渔民们也终于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当下便要鼓噪起来。
“玉娘子可是救了我们。”
“玉娘子才不是海盗。”
只不过没等他们的声音喧哗开来,谢玉娘便立刻出声阻止了。
果不其然,船上的倪将军更是露出一副“你们果然都是贼人”的神色,让她看得厌烦。
“我知道将军是责怪我兄妹来晚,竟然让那匪首逃了,不过将军也不必十分担心,一艘贼船而已,追回来就是,况且他们匪首已死,还能有什么用?”她的目光与声音一同渐冷,“况且倪将军既然知道我哥哥的本事,难道就不怕……”
我索性打沉了你这艘船,再报是海贼所为吗?
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艘水师的战船,将威胁隐在了拉长未说的声调里。
本就不是良将的倪将军,气焰顿时就被削去了八成,色厉内荏道:“你,你竟然敢威胁……”
“将军!你看那边!”
海岸之上,一艘破败的烂贼船向着他们的方向疾驰而来,但还没等水师战船准备迎敌,那贼船的桅杆便猛然折断,紧接着舷墙开始脱落,远远看着,像是有人在拆船似的。
时不时又有海贼从船上掉下来,不知生死。
水兵们看得呆了,谢玉娘却淡淡一笑,乜斜着眼睛看倪将军:
“将军,贼船就在眼前,还请将军除贼,以安百姓。”
几乎是同时的,那倪将军比戏台上的戏子还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