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娘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八月底走到了十月末,终于入了京畿道。
绣娘们虽都是女子却是穷苦出身,其中很多人更是自幼漂泊惯了,因此衣食不必旁人操心,再者因谢玉娘要比旁人更细心,是以海路上无人生病,没耽误行程。
却不想待海路换内河时,这些南地来客因着时气不相宜,病的人便渐渐多了起来;待到一行人快到长安时,又被告知因北境军粮事,长安城的各个港口约有大半月不许民船靠近,所以众人只能弃船,换马车前行。
陆行不如坐船稳当,更何况现在已是冬季时候,长安早下了两场雪,是以绣娘中不断有人生病,连谢玉娘都受了风寒,咳了两日。
只有迎云一人健康得很,里里外外照料着。
好容易众人全部病愈,偏老天爷又下了三场小雪,队伍走走停停行得更慢了,待望见长安城墙的时候,竟已经是十一月二十三日。
入城这天,是个近日少见的晴天,高悬天空的日头驱散了冬日凉意,散落下来的日光落在长安城外的残雪上,耀得人睁不开眼睛。
谢玉娘披着毛大氅,抱着暖手炉,坐在车队的头车中,车帘半卷,遥遥望着长安城恢弘的城墙,越来越近,越来越高。
五年前她是贵女千金,尊荣王妃,身在其中反不知长安究竟有多繁华,但等到五年后重新回来,她才真切明白连长安城的城墙,都比别处好看些,威武些。
长安城总是热闹的,进出城的人多,因此车队停在距离城门有些距离的地方,迎云先拿着众人过所去见城门官。
绣娘本就是在外营生惯了的,都不羞口羞面,如今又都是头回来长安,因此都卷了车帘,好奇地四顾观看。
“这就是长安城吗?好高的城墙,好多人哦。”
“比娘子说得还要热闹呢。”
绣娘们叽叽喳喳地说着,同车的茗姑拉着谢玉娘问个不停,后车的也要高声“娘子长娘子短”地问,语气轻快又喧闹,自然引得周围百姓的观瞧,纷纷猜测这是谁家的车队,怎么一眼望过去没见几个男人,都是异乡口音的小娘子。
如今瞧见长安城,谢玉娘的乡愁便被冲散许多,听见她们问,亦笑答:
“是啊,没人写得出这里的繁华,长安风光靠想、靠说都不作数,定要亲眼看了才知,。”
“娘子说得是,得幸遇见娘子能来长安瞧这一次,便是死了也甘愿。”
谢玉娘轻啐一口:“天子脚下,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娘子不是不语怪力乱神,今日怎么还信这个?”
“听娘子的,天子脚下,信了才好。”
绣娘们互相玩笑着,花枝乱颤的,引得谢玉娘也笑了。
走了这么久终于再次回到了京城,纵不能与此处亲人相认,但好歹这巍巍长安中,有自己的家。
前人说近乡情更怯,只是如今站在家乡门前,她却毫无情怯之感。
在有家的地方,心更安些才是真的。
她想着,拨弄了一下琵琶弦,带着柔意的峥嵘之音流转,谢玉娘忽然想起了送琵琶的那个人。
自己走时,太子说还要一二个月才能回京,谢玉娘在心中默默盘算着,但自己耽误了许多日子,官船比自家的民船快,他又不必换陆行,如此算来,想这些日子便能回来了吧?
做了那么多的事,押着那样多的人,面圣后怕又有一番波折,更何况里面还有个皇后的亲眷。
别再遇刺,别再受伤才好。
谢玉娘说不清自己究竟为沈继宸的安危忧心,还是怕就算沈继宸将人带回京城,在君威面前,她希望的事,他想做的事,到底功败垂成。
只是这念头一转,谢玉娘猛地捂住琵琶弦,断了余音。
担心他做什么?他好歹是个太子,陛下的亲儿子,哪儿需要她担心?
……是了,他一定是故意送自己琵琶的,谢玉娘负气想,他那么爱算计人,定是算到了她紧张后续种种,所以送自己这个琵琶,让自己弹起琵琶时就会想起他,担心他,不忍催逼问他后来的事情。
“呸,不是君子。”
谢玉娘低声嘟囔着,在茗姑好奇的目光中,将琵琶放在了身侧。
旋即,她又觉得自己小人之心了。
真不想顶撞圣上,在南安县何必抓人?抓了人也不必带回来了,一路上有的是办法让人“害病而死”。
“娘子这是……”
茗姑正要问谢玉娘的时候,忽得就听见马车外有人笑说:
“这是哪家新来的红姑娘?环肥燕瘦,豆蔻双十,倒很是齐全。”
言语轻浮至此,本就生闷气的谢玉娘顿时眼中都没了笑意,茗姑更是脸色煞白,不停发抖。
谢玉娘见状,立刻按住她的手安抚。
而后车之中,那些不通诗书的孤女不晓得浪荡子的意思,打量人的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