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御酒后,才对一旁的沈继宸淡然道:“若是民女,做个侧妃倒还说得过去,但商户女断然不可能入你东宫。”
沈继宸的眼角余光先扫向坐在太平帝身旁,正与萧相低语的谢太傅,有那么一瞬的心疼,面色如常道:“不过坊间讹传的事情,父皇不必挂心,儿臣亦会牢记父皇教诲。”
太平帝不置可否,只疲累得摆摆手,示意内监准备回宫。
“至于你的婚事,朕心中已有盘算,等让你母后去问问,若果然好,便定下来吧。你母后说得是,而立之年总不算早了吧。”
“……”
今夜怎么一个两个都在提他的事?
可他清楚得很,听人提他的婚事时,他想到的只有那个怀抱琵琶的身影,以及那双能装下无垠星河的眼睛。
想多了人总会心急,心急的沈继宸到底失了谨慎,多问了一句:“不知父皇……说的是哪家女儿?”
“糊涂!”对面的太平帝立刻皱了眉头,呵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岂有你问的道理?待出了正月,做好你的差事才是正经!”
说罢,他再不给沈继宸说话的机会,起身便走。
百官们都只当没听见皇帝对储君的不满,纷纷拥着太平帝下楼去,沈继宸躬身看着他的背影,心急如焚,却不敢丝毫表露。
他不愿娶亲,不但因为心有所属,也因为他早暗中查出自己婚事之前的不顺,是有人在期间生事。
说来可笑,若非昔年郑王事与谢玉娘事齐发如箭,打得他措手不及,他也想不到更查不到这一节。
如今握着证据暂时不说破,一则是那时沈惟良行事利索不留痕迹,只凭一个老妇人的证词难以服众;二则是他心中有了……
那不好的名声倒是能拦住自己的婚事,以待将来。
他们兄弟之间不死不休,他心系一人矢志不渝,因此更不愿再牵扯无辜之人入局。
偏这时候,陪着太平帝往揽月楼下走的萧丞相,回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冷冷淡淡的,很快便回过头去。
沈继宸心中的弦绷得更紧了。
是以待走下揽月楼,送走帝后,他立刻找到杜忠:
“去打听一下,父皇最近和谁家提了本宫的……父皇最近和谁密谈过,谈过什么,一字不漏地都给本宫问清楚,别怕暴露,有本宫担着。”
*
揽月楼上的天家贵胄们带着百官离开,但属于长安城的喧嚣热闹远没停歇,亦或者说没了天家的种种规矩,民间只会更加喜乐了。
绣娘们性子多活泼爱闹,此刻见谢玉娘神色安静平常,当她是累了不想玩儿,便不缠她,只成群结队要去逛。
谢玉娘自不阻拦,只让迎云的徒弟们跟着,提醒她们小心坏人,不过若真遇见人找事招惹,只管提流云坊,莫怕惹官非。
待看着她们有说有笑地去逛了,她才略显疲累地晃晃肩膀,继续抱着琵琶,和迎云一起漫步在灯街上走着。
流光溢彩的种种花灯,有许多充满了乡野间才有的野趣,瞧着竟比方才揽月楼前的花灯更好看了。
谢玉娘与迎云一起慢慢走着,看着,她偶尔会猜上两个有趣的灯谜,得些彩头;而迎云比她爱玩,虽然文的不会,但诸如套圈、投壶、射靶之类的,她样样都要试,试了就能赢,不一会儿就怀抱了许多彩头,连花灯都没手提了。
“……好哥哥,要不咱们找个铺子坐会儿,把东西暂存了吧,”本就抱着琵琶的谢玉娘两只手更拿不下了,见迎云仍要往一家套圈的摊子前凑,无奈又好笑,劝道,“那边还有四条灯街呢,或者哥哥家去套了车来装?”
“那就听你的,”迎云觉得她说得有理,“先找个铺子坐会儿,我也饿了。”
二人正说话间,忽一人从后面拍了下谢玉娘的肩膀。
回头看时,却是个不认识的魁梧男人,对她恭敬一礼:“娘子,佳节安,小人姓夏,是我家沈二公子派我来请娘子在此稍等片刻,他立时便过来。”
原来是太子的人?
对方家门报得清楚,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自不怕阴谋,因此谢玉娘并不怀疑,只笑着点头应声:
“夏郎君佳节安,劳烦了,我便在那茶水摊上等你家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