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堂皇富丽的宫殿内歌舞升平,左右美酒佳肴琳琅满目,熏香袅袅,惹人迷醉。
右侧大臣颔首低眉,杯中酒将饮尽了,却无人记得续上。案上佳肴渐冷,无人问津。
左侧大臣却是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高堂之上,明令帝倚在金雕玉篆的椅子里,衔过侍女剥好的葡萄,甜腻的果肉在唇齿间碾过一折,几颗葡萄籽吐在侍女手心。他捏着酒杯,热酒入喉,眯着醉态的眼,瞧见殿上空荡的位置,“朕设下的酒宴,竟有爱卿不肯赏脸么?”
杯停鼓歇。
尚书府灭门惨案,京城上上下下传得风风雨雨,却没传进天子耳中。
朝中鱼龙混杂,大致分了三个派系。一派便是傅严正为首的少数人组成的傅党;一派是以瞿和光瞿丞相为首的皇帝心腹,称为瞿党;一派清浊不分,鱼目混珠,有献媚讨好、趋炎附势之辈,却也不乏厌□□争、洁身自好之人,是为中党。
党派之争主要发生在前二党之间。明令帝是个昏庸暴君,两党私下里暗潮汹涌,却也没争到明令帝眼前去。纵使是他的心腹,若惹他不快,也还是要掉脑袋。
掌事太监忙躬身,“回陛下,是吏部尚书傅大人。”
醉意正浓,明令帝把玩着酒杯,“雪景配美酒,朕难得有如此雅兴。傅严正人在何处?”
大殿俱静。
掌事太监额上渗出冷汗,天子喜怒无常,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他没被打磨出八面玲珑的心窍,倒是长了几分胆子,“回陛下,小人恐扫您雅兴,这傅大人……”
他掂量着,没说下去。
“无妨。”明令帝单手支颅,半眯着眼,“朕不杀你。”
掌事太监脚底发软,身子弓得极低,“尚书府满门,昨日……皆死于府中。”
明令帝眼神清明几分,醉意消了些许,却只是换了个姿势,便张口指点江山:“大理寺卿,去查。”
大理寺卿尉靖,便是那趋炎附势之流。
他向来看不惯傅严正,近来隐隐有向瞿党靠拢的趋势,他离席,领了圣旨:“是,陛下。”
明令帝便又向龙椅中倚去。
掌事太监松了一口气,默默拭去额上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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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您冷吗?”
自别了尚书府,傅莲便不允阿清再唤她“小姐”,阿清便改了口,同裴初一般唤她“姑娘”。
傅莲已然换下了那身用料上乘的衣服,只着一身样式简单的米稠色窄袖小袄,未簪配饰。
马车颠簸,木板很薄,还有些漏风,远不及从前尚书府的马车坚固厚实。
傅莲不在意这些。
衣服料子不好,她起初穿不惯,穿久了却也适应了。家亡之痛深沉,痛久了也麻木了。
她没时间沉湎伤痛,更没工夫兼顾这等琐碎,那点从尚书府里带出来的娇气,淋了一场暴雪,也应当洗净了。
傅莲对上阿清关切的目光,微微笑了一下,在憔悴的面容上显得凄哀,“还好。”
阿清动了动唇,眸光落在傅莲苦涩的唇角,心里不是滋味,偏过头去不再出声了。
裴初坐在马车头,路上积雪很厚实,不大好走,他偏头,对着车里说:“傅姑娘,裴某的好友本在阳玉县,他脚程快,预计会在清水县同我们会和。”
傅莲应了声好,又关切道:“一路上都是裴公子驾车,辛苦。”
裴初顿了半晌,才张口回了一句:“应该的。”
裴初口中好友,便是他说过的对毒药有些钻研的那位,此番去清水县,一是要寻到王楚瑶,问些当年的事。二来是同裴初的好友会和,将毒药样本交与他研究。
穿林的风声渐渐淡了,人声熙攘,热闹地凑到耳畔。
傅莲下了马车,绣花鞋踩在湿冷的雪地上,刺骨的寒意透过薄薄的鞋底,脚掌被冻得冷僵。
她默不作声地抿唇,轻轻捻了捻同样冰凉僵硬的手指。
“清水县再如何说也是个县,要找一个人太难。”裴初将马拴好,说道,“不如我们分头去打探打探,如何?”
傅莲点头应允。
裴初先行了一步,傅莲望着街上匆忙来去的人流,杏眸漾起微波。
就近便有一家酒楼,傅莲踌躇几许,牵着阿清的手走了进去。
“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傅莲抿着嘴唇,一时无措,
酒楼里人声鼎沸,不时抚掌叫好。
傅莲迎着人们吆喝的方向移目,见那说书先生一拍醒木,伸手捋了捋胡须,扬声便讲:“要说那大理寺办案,那叫一个雷厉风行!就拿那尚书府近日灭门惨案来说,风嚎了三夜雪积了一尺!几百具尸体,大理寺的官爷们生生挨着刺骨的寒风,把尸体给挖出来见了数!”
傅莲立在原地,脚下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