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换下了今晨入城之前才穿上的官服,谢遥换上的仍是那身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月白锦袍,韩昭最是拿得出手的还是只有一件普普通通的碧色长衣。
唉,还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两人轻车简从往城外而去,第一处去的地方便是顾氏荫下的其中一条河村。
这条村子沿河而建,约莫有百户人家,以新制中的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五里为党的算法来说,大约便是一党的大小。顾氏本家并不在这乡野地方,但村后的半山上坐落着顾氏的别院,别院和这村子里的佃户都由那里的管事打理。
她本以为在水灾过后,建康城里的歌舞升平也不过是扬州士族粉饰太平的假象,没想到在这条全是下品庶民农户的村子里,似乎也没多受灾情影响,村民们收割的收割,叫卖的叫卖,甚至玩乐的玩乐,全是一片生机盎然。若扬州各处都是这样子的,看来刺史府上下还真是谎报了灾情,以贪墨朝廷粮饷。
……韩昭定睛一看,却发现这村子里竟也不全是下品庶民。
一名十来岁的少年以一种和优雅二字相距甚远的姿态蹲在河畔,身上锦袍和谢遥的是不相上下的贵重,以银线绣着暗纹的广袖和裤脚却像田里的稼汉一般被粗暴无情的卷了起来。少年的年纪看下去比韩昭还要小些,自也是未及加冠之年,一头凌乱的秀发是用一条锦缎发带随便的束着。
见她走近,少年站起身来,毫不在意的拍了拍身上泥泞灰尘,投以一个灿烂的笑容。
谢遥从后而至,微一颔首道:“在下来自陈郡,和友人游历至此,不知小兄弟是何方人士?”
少年扶额想了一下:“陈郡......可是谢家的哥哥?”说完才想起自己还未自报家门,连忙补上:“我叫顾文笙。”
韩谢二人对望一眼,眼前少年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话里的信息量却可不少:少年名叫顾文笙,自是顾氏中人;他问谢遥是否谢家哥哥,可知他家和陈郡谢家交情不少,不过顾谢两家皆是本朝望族,而从春闱舞弊案那个顾氏旁支出身的顾允的母亲是谢家庶女来说,两家应该一直是有着不只一桩姻亲关系的。而且,少年一听见陈郡、看见谢遥衣着不凡便立时联想到谢家公子,也是一个玲珑剔透的孩子。
谢遥温润而笑,徐徐道:“顾兄弟有礼了,在下长年在外游历,还未见过顾家叔伯。”
“谢家哥哥想见我家长辈......?”少年的脸上露出苦恼之色。 “他们这阵子正忙着,怕是未必有空。”
这些他们当然知道。顾家长辈还是风口浪尖上的户部尚书本人,为了扬州户籍一案他们这刻怕是焦头烂额。
谢遥眨了眨眼:“我和朋友出外游玩,也不想和那些长辈拘谨,这不正好?”
见少年一脸“知我者莫若谢家哥哥也”的释怀,又打蛇随棍上的问:“那么顾兄弟来这村子,可也是出来游玩?”
少年板起稚嫩的脸,一本正经的道:“我可不是出来游玩,我是来帮助村民疏通河道的。”
两人面面相窥。疏通.....河道?这少年看下去比他们还要小个好几岁,又是堂堂世家贵公子,他能疏通什么河道?
“哥哥不信?”少年挑眉,指着自己刚刚蹲着的地方道:“自去岁水患发生之后,我便一直在这里研究排洪之法,如今大家的庄稼都已收成,我便在想可有办法在明天春天播种之前,把水引到半山上的梯田里,这样不但能减低水患的风险,还能开垦更多田地,也能减轻村民们提水的负担。”
少年本来一脸纯真腼腆,但这一番侃侃而谈,竟是毫无惧色,自信满满,全是不符合少年年龄的成熟。
没想到,这位顾家公子,竟然还是水利工事上的天才少年。
韩昭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村子在水灾一年之后已经恢复成生机盎然的样子,原来是顾兄弟的功劳?”
顾文笙腼腆一笑:“不敢当。”一下子又变回了害害羞羞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