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儿子,竟然只是因为她的儿子爱画画。
乔芳安开始歇斯底里,衣着高贵的妇人披肩散落,她颤抖的手指向那幅油画,面目狰狞,“你什么都不懂!这么多年只有你爸爸对我好!可你为什么?!为什么?!却喜欢和他一样的东西!你应该是你爸爸的儿子才对!”
乔十又走近了一点,“我当然是爸爸的儿子!这都是那个男人的错,不是我的错,你为什么要恨到我头上?你知道吗?妈妈,这么多年我没当着你的面从楼上跳下去,都是因为可怜你。”
很多个他想一跃而下的夜晚,也没有月亮,如果他真的跳下去,一个失去丈夫又失去儿子的乔芳安该去找谁来恨,恐怕只剩她自己了吧。
每次想到这里他只能从窗台上爬下来。
乔十走出家门,他终于解脱了。爱或者不爱,恨还是不恨,他现在都懒得纠缠。
不知道去哪里,只能再去中国,这是乔芳安唯一不会踏足的地方。
大把的时间可以随意消磨。
他在中国两年,走走停停,最后在南方随便签了个看得过去的画廊,也没想着要卖画,主要是想填补大把空闲的缝隙,他们给他安的名头很夸张,什么“新锐画家”、“最具潜力”,主要还是卖弄他的长相,大洋这边的人根本想不到他这个“纽约艺术家”在大洋彼岸连拿起画笔都难,他不太喜欢这种略显低级营销方式。
讨厌归讨厌,但后来的很多年里他都很感谢自己当时的无所事事和随意之举,因为再见到那条绿裙子就是这家画廊的停车场。
那个姑娘正对着自己的车窗练习一种客套的微笑,乔十很想走过去摸一摸她的裙摆,看看是不是熟悉的触感,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位小姐,你坐的是我的作品。”他在美术馆里,换了一句和裙子无关的开场白。
乔十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震惊于自己原来还有一点幽默感。
这个不大不小的玩笑让他知道了她的名字,“我叫宋同宜。”宋同宜已经不记得他。
乔十也没指望她能记得,其实也就是一次错身、一张纸巾、一点点善意而已。
乔十想了很多借口请她吃饭,他说出第一个理由的时候宋同宜就爽快的答应了。他换上了和以前一样的衣服,甚至故意露出了锁骨的纹身,那句她亲手写下的英文,原来她真的已经忘了。
只好送她一幅速写,用那只她落下的口红在纸上描摹她的唇。
乔十也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杨砳,他很久以前就听宋同宜嘴里说出这两个音节,他摩挲着手里的名片,原来这两个字是这样写。这个男人在他面前像只孔雀一样不断对着宋同宜开屏。还算聪明,没有蠢到放弃她。
乔十见过宋同宜看杨砳的眼神,他们隔着餐厅的大门,杨砳抱臂靠在车上等她,时不时扶一下眼镜。乔十忍不住去看宋同宜,昏暗的灯光下,她正扭头看着杨砳,那是一种包含了熟悉、宽容又无计可施的眼神,太复杂,乔十又去看她的无名指,她明明摘下了婚戒。
乔十其实也没想着要和宋同宜在一起,他有自知之明,无论谁和他在一起大概率都不会幸福。但他还是忍不住接近她。
他在纽约租来的小公寓里把那些过往一股脑都倒给她,那些不甘心、愤怒、怨恨和无力感,从他嘴里缓缓流进她的耳朵,他试图用脆弱和失败来打动她;情绪上来了,半夜两点也要给她打电话分析一通最先锋的创作理念,她真的是个专业的心理咨询师,不劝说、不安慰、不苛责,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听。
乔十喜欢大半夜邀请宋同宜看月亮,“你知道吗,宋小姐,月亮于我而言,不只是在我身边停留那么简单。”他倚在窗边握着电话看月上中天,是盈凸月,很像她的眼睛,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从床上爬起来和他一起看月亮。
宋同宜在电话那头只是笑,过了很久她才说话:“乔十,人类总是要找一个人来发泄痛苦,有时候变成爱,但有时候又难免成为恨。”
乔十不太明白宋同宜为什么在那天和他说这些话,大概是在回答他很久以前的那些不甘、无力和愤怒。他觉得她懂他,可他想到她的这种懂是把他归于某类障碍的懂,这又让他失望。
他挂了电话,凌晨三点钟踩着月光走回家里——那幢没什么温馨记忆的大房子。客厅里的人也没睡,乔芳安裹着毯子打盹,她很快就被脚步声惊醒。他们都没有开灯,只有电视播放着无聊的深夜访谈,月光下,乔十发现她的头发已经很久没有染,是斑驳的白。
“爸爸说我的名字是你起的。”
乔十站在乔芳安坐的沙发后面,看到她又把头转了回去。
乔芳安没说话,过了很久,乔十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身后有声音响起。
“我怀孕的时候翻一本姓名大全,一眼就看中了这个名字,我那时候英文还磕磕巴巴,但我知道它音译过来是乔,我的娘家姓,我想,这样我们应该可以更亲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