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西海的人间小镇,似乎还没有从灾难中缓过神。
时间过去半年,街道已经清理干净,也有零星几间铺子开了张。但因人口骤减,修缮进行得很慢,许多屋舍正修到一半。还有些无人修葺的断壁残垣中堆积着干涸的泥沙贝类,似乎预示着这一家无人幸免。
偶有几张纸钱从废弃的屋舍被风扬起,还有海风中淡淡地腥盐味道,在刚刚入暮的人间,阴森森,凉飕飕的。
一个推着炉火的小摊贩打身旁经过,支的横杆不小心碰到白小五的裙摆,吓得白小五一个箭步躲到长屿身后。
长屿驻足“怎么。”
白小五脱口道“怕鬼。”
长屿似乎还是没能理解透白小五的意思“怕鬼?”
白小五也觉这个理由有些汗颜,但很快给自己找到借口“以前不怕的,去天宫前一阵,我看了一大摞人间的志怪话本。你不知道,那里面将鬼怪描述得太可怖,那段时日我每晚睡前都要先检查床底窗外有没有趴东西。上仙界没有黑夜,没觉着怕,这会儿本能的又记起来了。”
鬼魂似晨雾,仙气如朝阳,游荡人间的鬼遇着仙都会绕道走。白小五这番话说出去鬼都不敢信,细思之下尽是破绽。长屿大概没有细思,不知是出于礼貌还是无奈的嗯了一声。
白小五很是大度道“如果你想询问此间亡灵呢,尽管召唤,我闭上眼睛就行。”
长屿淡淡道“召唤过了,方圆百里。”
白小五连忙一手捂住眼睛,只眯出一点缝,四处张望,什么都没看见。亡灵不可能违抗长屿的召唤,这只能说方圆百理真的一个都没有。新死的,地府还没收,残破不全的,地府不爱收,死不瞑目的,暂时收不了。按理说,人世间飘荡的孤魂野鬼不在少数,何况发生过灾难的地方。就算被恶诛域吞噬的凡人都只剩下残灵魂火飞上天宫,这人间也不可能干净得跟打扫过一样,一尘不染。
前面不远有一处叫忘忧的酒铺,两名老汉推搡着一个醉鬼将他从铺子赶出来。醉鬼没站稳,下台阶时直接摔出去,半途转身,以背触地,也不喊疼,两只手紧紧箍着怀里的酒坛。
醉鬼虽胡子拉碴,声音听着还有些稚嫩,瓮声道“怎么还有生意都不做的?”
老汉恨铁不成钢道“你都喝三天了,这镇上谁不是家破人亡,既侥幸活着,总得活得像个人样不是?年纪轻轻的,不干正事,难道要在酒里泡一辈子?再有钱我们也不招待了!”
另一名老汉见他还躺着一动不动,低声劝道“赶紧家去吧,当心被卫队抓去祭海!”
见那两人摇头叹气进去了,醉鬼又赖了一会儿才慢慢起身,边喝边走。
长屿见到醉鬼迎面而来也不躲,直到醉鬼发现自己被挡道,眯起迷离双眼从酒壶后头瞧了一眼。
“嘭”一声,酒壶落到地上,摔得粉碎。
醉鬼腿一软,给长屿行了个大礼“战......战神大人。”
长屿唤他“苏彦。”
白小五回想了一下这个名字,恍然记起,这位便是西海龙王的幼子,从小与花夕定了亲,青梅竹马又被退婚的那位。
苏彦算是个标致少年,喝多了更显得稚气,脸颊跟烤熟的虾一个颜色。长屿也没骂他,他自己先心虚得恨不能挖个洞将自己埋了。
苏彦颤微微起身,低垂着头“苏彦让战神失望了。”
“何谈失望。”
苏彦梗着脖子,半天才支吾道“苏彦因......退亲一事......不思进取,天天流连酒肆。”
苏彦与花夕年纪相仿,对于长屿往日在战场的修罗传言无甚印象,但对五十年前,长屿独自对抗恶诛域的英姿却铭心刻骨。是以,这五十年长屿也是他最敬仰的天神。他也是近来才知道,花夕要退亲是因为恋慕上长屿。原本一腔恼怒竟有些无所适从,因他心底觉得自己比不上长屿,花夕爱上一个更优秀的无可厚非。这份发不出的恼淤积在胸,久不能散,只能日日酩酊。
长屿无心关心他的情绪,开门见山道“海难当日,你在镇上。”
“并未。”苏彦勉力挺直脊背“海难之前,我,我都是在龙宫喝酒,醉了就睡上几日。是近来,龙宫藏酒没有了,才上岸来。”
“是否见过青澜。”
“没有,没听说青澜神君到过龙宫。”
“海祭何意。”
苏彦刚刚立直了脊背又被压弯一些“海难之后,镇上人心惶惶。加之开头那几日,无数的魂火从海底升起,有一天夜里,魂火在水中凝成一只兽形,被凡人看见。只道近来的灾难是由海妖所为,竟想出祭海的法子。每月十五,都会扔些祭品进海里。”
白小五蹙眉,声音冰凉“拿人祭?”
苏彦连忙摆手“不不不,他们吓唬我的。我见他们就是扔些蔬果牲畜,没有人祭。”
苏彦等了一会儿,见长屿不再提问,抬头瞄他一眼,又迅速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