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在她的影响下慢慢振作,开始读书写字。日子有了盼头,家里也迎来了大喜事,丫头怀孕了。只是她还未曾享受到生活的甜蜜,又在生孩子时难产,孩子没生下来,自己也没活成。甚至至死的那一刻她都在笑,笑着拽着丈夫的手“等我好了,你把写的故事讲给我听,每个故事我都要做第一个听众。”
故事戛然而止,老头声音有些哽咽,仿似这故事平平淡淡说出来都用尽了力气,再不敢多加描绘。
白小五完全不在意老头的心伤“迟来的悔恨狗屁不如,她这丈夫毫无担当,在她生前不曾为她遮光挡雨,人死如灯灭,再来痛苦后悔有什么用?”
老头心里像哽了石块一般难以喘息,只听白小五如雷轰顶似的说道“丫头活着的时候她丈夫一心想死,她死了她丈夫倒活得下去了,摆明矫情多过深情。丫头来世必有福报,她丈夫懦弱无能,错过这一世的机会,生生世世再无相见之期!”
老头哇的吐出一口淤血,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抽搐不止。李怀诚连忙喂了一杯水,替他拍背顺气。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无神的双目泪流不止。
老头吐出的那口血,像一团墨汁洒在地上。白小五眼波扫过,手上的油往衣服上一抹,缓缓举起一只手。指尖仙灵流转,她不轻不重的打了个响指,突然整条街的人都静止不动了。
天色灰蒙蒙的,时间片刻停滞。整条街的人同时转头,眼神满是愤恨的凝视白小五。
招魂诀是对瞎眼老头使的,属实没料到全部人都有反应,白小五吓得一激淋,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再一抬头,满街行人回复正常,赶路的赶路,收摊的收摊。
李怀诚站在她身旁问“你还好吗?”
白小五一顿,一只手抚上李怀诚的额头,探他魂灵。要是什么都探不到,证明他只是法力凝聚的幻象。若是探到完整的魂识,说明他是个真正的凡人。但是白小五探到的是一线魂火,与当初恶诛域游离出的那些荧火一般。只是残缺不全,无法转世的一抹残魂。
李怀诚后退半步“怎,怎么了?”
白小五收敛情绪,微笑道“没事,看你脸红,以为你发烧了。”
李怀诚脸更红了,耳垂红得像要滴血,手指绞着袖口小心翼翼问“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白小五拍拍胸脯“一起吃过鱼,当然是朋友。记住了,我叫白小五。”
“好,”李怀诚的笑容像是繁茂枝桠间的疏疏日光,晃得耀眼“那过几日,请小五姑娘去我家作客。”
白小五默默看着李怀诚扶着瞎眼老头走上长街,将伏在长椅上的织织抱起来,举到眼前。
“织织,你说这重幻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
织织缓缓睁开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白小五突然凑近,额头抵着它的额头。
织织支楞起耳朵,愣在原地,赤橙如火幽蓝如海的两只瞳仁浩瀚无际。还没等织织从温暖的触感中回神,白小五便自顾自帮它完善了“你的魂灵更像重伤后的破损,这里的凡人却是随时会飘散的飞絮。你定是像那只雪鹿一样找长屿寻仇,被他打伤扔进来的吧?你还算运气好的,那只雪鹿命都丢了。”
走了一段,瞎眼老头挣脱李怀诚搀扶,自己摸摸索索往前走,李怀诚则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迎面走来一个推着小车的摊贩,李怀诚侧身避过。谁知那推车突然停下来,摊主上前一手抓住李怀诚衣襟,扬手就是一巴掌。
那巴掌十分响亮,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有人揶揄道“李怀诚,你不会真把耿小翠拐跑了吧?”
李怀诚眼冒金星,神色微沉道“耿叔,我没有。”
那姓耿的摊贩一脸想活撕李怀诚的愤怒“小翠留书离家出走,白纸黑字写明要与你私奔,不是你还有谁?李怀诚,小翠但凡少一根毫毛,我都不会放过你。”
李怀诚不知道要不要坦诚,耿小翠确实找过他两次,只是因为他撞到她与更夫张贵约会,她知道她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所以找李怀诚帮忙出出主意。
看起来,耿小翠是把他做了挡箭牌。有李怀诚做对比,她再闹一出离家出走,她爹可能就同意她和张贵的事了。
耿小翠她爹见李怀诚脸上犹豫,一怒将李怀诚抻倒在地“你若有自知之明,就该躲到深山老林里,少出来丢人现眼祸害人!”
周围一张张鄙夷嘲讽的面容,是世间最利的刃。他们没有看见,李怀诚垂下的眼眸,里面淡银色瞳仁正渐渐变色,颜色越来越深。
李怀诚沉默一会儿,捏紧的拳头渐渐松开,终究什么也没说。耽误这一会儿,瞎眼老头都不见影了,好在他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