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秋萸家出来,穿过一片迷宫似的梨花林,有一个小山谷,沿山间小路走过半个山谷便出了山。那里有一大片稻田,如今秧苗只待抽穗,绿油油的,风一过便似碧波一般翻滚。走过田间阡陌,便上了大路,再走一段便到了山下唯一的小镇。
上午街上还是人潮如织,过了午,天阴沉下来,路边摊贩都开始收拾东西了。
白小五正抱着织织,坐在道旁凉亭津津有味吃着酥炸小黄鱼。凉亭里有个说故事的瞎眼老头,年轻时候眼不盲,坐堂说过书,如今老了,图个热闹罢了。讲得唾沫横飞,浑然不知,其实在认真听他讲故事的,只有一个粗布蓝衣的清癯少年。
白小五刚要下口,一颗石子飞过来,将小黄鱼砸得只剩一截尾巴。那瞎眼老头也被砸了,哎呦直唤。织织警惕地立起脑袋,见是几个小孩围在棚子外头,捡了石头,扔坐在亭下听故事的少年。白小五的鱼和瞎眼老头纯属误伤。
那少年被砸也不生气,面带歉意往白小五这边看了一眼,头垂得越发低。只那一眼,白小五心下明白了七八分,那双眼睛不似人类的眼睛。银灰色的瞳仁是竖长的,似兽那般。不瞪人的时候是神秘温驯的,一瞪起人来便如夜间幽灵,让人毛骨悚然。不过显然他很少瞪人。
“哎,”白小五唤了他一声“他们都比你小,对付他们轻而易举,怎么不反抗?”
那少年一怔,大抵很少有人不将他当作异类。他似乎想看看她的友好是不是藏了刀子,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低下头认真答道“他们拿石子扔我,我不会受伤,如果我扔他们,他们会受伤,这不公平。”
白小五心里咯噔一下“若是大人欺负你呢?”
少年淡淡道“大人不会对我动手,只会说我是小畜生,他们说得也没有错。”
白小五蹲在他面前“你的公平跟别人真不一样。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怀诚。”
那几个小孩又捡了一堆石头开始新一轮攻击,李怀诚侧过身挡在白小五面前“你还是离我远一些,免得被波及。”
那些石子飞到李怀诚跟前,突然停住了,掉转方向,砸得几个小孩抱头哇哇哭。
李怀诚瞪大眼睛,又怕吓着白小五似的将脸转开。
“你跟他们比只是眼睛更好看一些。而且你能保证那些小孩以后遇到的人都能像你一样让着他们吗?若不能,就别惯着。”
白小五在自己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条小黄鱼,又掏了一会儿,还是一条小黄鱼。她举着两条鱼递到少年面前“你爱吃原味还是加了香茅的?”
“我不吃鱼。”少年一动不动盯着白小五,对于她的友好热情还有些不适应。
白小五拉下脸往前挪两步,那鱼都快戳到他脸上“怎会有人不爱吃鱼,特别是酥炸小黄鱼,新鲜出锅的,原滋原味的最香,你试试?”
李怀诚就着白小五的手咬了一小口,满口油香鱼嫩,确实好吃。 说书的瞎眼老头刚刚慌张时将探路棍踢到地上,摸了半天没摸着。着急唤到“李怀诚,李怀诚!”
李怀诚连忙起身,跑过去捡起探路棍递到他手中。谁知那瞎眼老头,不只不道谢,反手一棍子打在李怀诚腿上“你耳聋了,才过来。”
白小五蹙眉看那老头,他双目混浊,印堂发黑,一身行将就木的死气。打骂人时又满脸的戾气。
见他要走,白小五出声道“老头,当心被雨赶上,再给讲个故事听听嘛。”
李怀诚重新扶着老头坐下,听到老头侧身问他“还有几个听故事的?”
李怀诚轻声道“一个姑娘。”
“你跟我说说,她长什么样子?”
李怀诚抬头看向白小五,她重新坐回长椅,翘着二郎腿,又掏出一条小黄鱼。她身后的灰霾阴雨色似乎阻挡不住眼中明艳,她像是一轮乍破雨幕的虹光。
李怀诚垂下头来,遮掩自己泛红的面颊“明眸如星,月魄无暇,浅碧初妆,流彩飞花。”
瞎眼老头不知想起什么,浑浊双目中竟升起一丝水雾。他坐正身子,理了理衣襟,向着白小五的方向颤声道“那就再讲一个俗套的故事。”
确实是个俗套的故事,没有英勇将军,也没有才子佳人,像是周边家长里短。
故事说一个乡下丫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长得很是讨喜。她无忧无虑长到十七岁,嫁给自己青梅竹马的玩伴。本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喜庆事,偏在成亲当日,夫家家里走了水。一家人死的死,残的残,喜事成白丧。
丈夫一蹶不振,婆婆瘫痪在床,家里钱财付之一炬,邻里街坊还暗戳戳说她是扫把星。丫头头一次为人妻,头一次遭遇生活的磨砺。或许是天生性子坚韧,或许是对生活尚懵懂无知。父母怜惜,想接她回家,她拒绝了,咬着牙独自撑起整个家。她满山采过药,替人刷过马,缝过衣,卖过花。总是一张笑脸,满手是茧,满头是汗。
眼见着婆婆身子有了好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