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放了学,回到家,我拦下越峥,请他留下,陪我说说话。
我问越峥,当初为什么要和那个人打架,以至于从此不得不踏上另一条没有退路的路。
越峥将我抱起来,同他一起坐在车前盖上。
他坚实的胸膛有力极了,并没有看上去那样精瘦。
“没有为什么,许多事是找不出个究竟来的,背后的千丝万缕,最终牵出了那一个决定。那人是厂长的儿子,所有人都想讨好他,就连学校的老师也是。我没有父亲,母亲又是个穷苦女人,白天去厂里搬石头,晚上做针线活,还要照顾我和两个姐姐。我母亲势单力薄,受尽冷遇和不公,我的两个姐姐更加委屈,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也不敢说话,因为没有父亲给他们撑腰。”
越峥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冷静说道:“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起我,嘲笑我,骂我是穷人家的废物,我也要为了她们去对抗到底。”
他好像是回忆起整件事是如何发生的,无奈地笑。“那个厂长的儿子找我姐姐的麻烦,我没压住脾气,只有用拳头去教训他。我甚至没用武器,只是中间推了他一把,他的头磕到了角上,就那么轻轻一下……直接废了脑神经。”
我明白过来,越峥在学校时说那句话是有原因的。
——没有老师敢管,所以仗势欺人。
他经历过一样的事。
“你连夜逃了?”我问他。
“我母亲亲手为我收拾的行李,哭着要我走。”
“没有犹豫?”
“是挣扎。我很怕,怕被判进去,又怕自己跑了,母亲和姐姐们孤苦无依,那些人会找她们的麻烦。”
“可你还是走了。”
“只有逃,才可能还有一线生机。”越峥没什么表情。“只能说,我命好,跑来海王星市没多久,最困难的时候,就遇上了横哥。”
我想起新年那夜,我跪下求方嘉横收留我。
我轻轻说道:“还好,你遇上了他。”
越峥自嘲地笑了一声。“我这种人,没想到,天不要我亡。可是我知道,上天迟早有一天会要我造的孽一一还回去。还不到时候而已,上天要我活下去,等着被审判的那一天。”
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方嘉横帮你解决了一切困难?”
“是。”越峥点了支烟。“这绝不是容易的事,横哥为我和法律作斗争,明里暗里的又花了不少钱打点关系。他救了我,给我母亲和姐姐安置新住处……我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他这样,萍水相逢,却愿意帮我到这种地步。”
我抬头看他。“他喜欢你,看重你。”
“我敬佩他。”
我们一直聊到天黑。
嘉一开门喊我们回去吃饭。
越峥婉拒了。“谢谢嘉一姐,我晚上还要给横哥去办事,不吃了。”
他跳下车,抱我下去。
越峥要走时,我拉住了他的手,试图给他一点安慰。
“峥哥,我和你一样。”
过去,现在,以及,对方嘉横的感激。
越峥对我笑。“不,别像我这样,你只要专心做横哥的妹妹就够,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可是我们彼此都清楚,这是很遥远很奢侈的期望。
贫穷和暴力仿佛注定是我们这一种人的人生主旋律。
我们从出生开始,就是挣扎在社会边缘的街头孩子,永远要和这个格格不入的世界做对抗。
可命运又戏剧般地,让我们遇见了方嘉横。
因为方嘉横,我从此脱离了贫穷身份,在方家度过了很无忧无虑的四年。
梦一般的日子。
虽然,方嘉横永远在忙,常常不见他人影。
我与他之间,始终隔着说不出的距离,彼此熟悉又陌生。
他从不把工作带回家里。
也从不让越峥在我面前提有关和复帮的任何事。
除了方家院子里的那几个保镖,以及越峥,方嘉横不让我接触任何与他那个世界有关系的人。
关于他和他的事业,始终密不透风。
我理解他对我的防备。
毕竟,我只是个孩子,又是外人,他还不能完全信任我。
没关系,我可以一点一点去争取。
是嘉一带我出去见一些人。
偶尔,适合的场合,我跟着她一起去。对方大多是些做正经生意的商人,或是高校教授,携家带口,十分温馨。
我因此跟着学会他们成人世界的那一套社交礼仪,虚情假意,人情往来。
在那里,我见到许多出身即罗马的阔绰女孩,从眼神开始优越,出手高调,笑声灵动。
我静静地看着她们,不自觉学上了她们永远优雅的挺直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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