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冷静说道:“你个性本就内向,从来不信任谁,不能融入群居是正常的,不要怪自己。”
我同他谈心。
“我开始依赖你了,我早就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我怕……从此就再也逃不出去这温暖的巢穴,离开方嘉横,我便成了飞不起来的蝴蝶。
方嘉横轻轻笑起来。“去国外留学一阵子,立刻独立起来,大变样。”
不,不是。那样仍然是继续在他创造的温床里。
我当年原是抱着为方嘉横出生入死的决心,才求他收留我的。
如今,他不仅将我和他的那个世界隔绝开来,而且为我画出一副奢侈幻境。
我仿佛已经不能从他织的这场梦里醒过来。
“为什么保护我?”
他没有说话。
我问他。“我只是一个没人要的拖油瓶,死皮赖脸地求你给我饭吃……为什么这样花心血地保护我?”
他牢牢看住我。“无论如何,我不愿意你过穷日子。”
我点头。
我明白他对我的好。
“仍然要去学校住?”
“是,不能忍受群居生活,应该是我要去克服的事情。”
“这也没有什么错,不必强迫自己去克服。”
他还是给我退路。
他一直默不作声地,给我安排退路。
很久以后,我低声对他说谢谢。
我好像魂离了身,又回到十岁那年的新年夜。
我这样一个没人肯要的拖油瓶,是方嘉横收留了我。
我始终记着要还他的恩情,为了他,我可以在所不惜。
可我却在这些年的安逸日子里,被他宠坏了,养成了这样一幅软弱懒惰的姿态。
这里面的教训太大。
我该反省,时刻不松懈地警醒着自己。
晚饭后,方嘉横接了个电话,就匆匆走了。
我站在阳台上看着他上车离开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
仿佛,就要这样一直等下去。
等着他忽然出现,算着他何时离开。
等等等,一直等下去,等到人老珠黄,天荒地老,宇宙毁灭。
再舍不得,他也要走。
总有那么多人在等着他,需要他。
我回到房间,静下心来写日记。
难得这样认真,一直写到深夜,终于脑汁枯竭,累得躺倒。
关了灯,拿出那部新手机来。
看着通讯录,忽然心冷下来。
原来,我已经没有可以联系的人。父亲,母亲,亲戚……我已经成为他们世界之外的局外人。
始终,自我出生开始,我就是不被接受的局外人。
踢皮球一样,由他们丢来丢去。
哈,谁能想到,这个累赘,最终丢进了方嘉横的手里,丢进了一个外人的手里。
已经十五岁,不可以再软弱。
不要忘记,自己是从穷人区出来的。
只有三年,成年了就好,到时候,出去工作,或是恳求方嘉横留我在他身边做事,赚钱,还他的恩。
到时候,不必再依赖他的温床,不必再恐惧被抛弃。
想着,我拿出诺基亚,点开方嘉横的手机号。
这是我去年生日时,方嘉横送给我的礼物。
他的号码,我已经熟背于心。
编辑了一会儿,给他发去一条短信。
[谢谢]
我关了手机,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震了一下。
世界又亮起来。
我点开看。
[早点睡]
高一开学,学习反而没有预想中的那样紧张。
都还沉浸在新入学的新鲜劲里。
我笃定了心思,无论是否考得上大学,过了十八岁,都要想办法谋生。如果方嘉横不愿意留我为他做事,那么就出去找工作,一点一点还方嘉横的恩。
这样确定了自己的心思,反而心态平和很多。
那时候很天真,总觉得没有大学文凭也不碍事,依然可以赤手空拳地去闯这个世界。
因为年轻,因为有一种愤怒的冲劲。
也可能……是因为有了方嘉横的保护。
我的潜意识里,早已经留下了一条退路,那是方嘉横多年前给我的承诺。
胡思乱想之间,已经搬进学校宿舍三天。
同学们彼此都陌生着,可总有人为了不单着,愿意主动拉拢另一些人。
他们迅速凑成了小团体。
我仍然是那样,不愿意和不熟悉的人靠近。
一个人去上课,一个人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