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眨眼就过去。
入学那天,至赫陪我去学校办理入学。
踏入高中校门,看着那些洋溢青春的面孔,却提不起劲。
始终记得的,是方嘉横。
他那一种运筹帷幄的成熟气质,是少年永远无法企及的。
我意识到,我给自己设了一种困境。我不能抑制那种感觉,我想待在方嘉横身边,一直,一直,待在他身边。
他不在我眼前,我便开始想他。
至赫看着手里的报道流程单。“差不多了,就这些。”
我顿住。“宿舍呢?还没去认。”
“横哥给你安排回家住了。”
我看他。“为什么?”
“我带你去看。”
去了宿舍区,老旧的木门推开,一间小小卧室,上下放了六张床,堆满各种杂物,每个人的东西都混杂在一起。
瓷砖角落生了霉,总是潮湿的。
那些女孩们手挽手地穿梭来去,说八卦的声音震耳欲聋。
要洗澡,需拿着盆下楼,转去三百米外的澡堂,再拖着拖鞋回来。
所有人换衣脱衣都面对着彼此,坦诚布公。
我怔在那里,只觉得呼吸急促,一阵恐慌涌来。
住在穷人区时,至少,还是属于自己的一间小小屋子,那窄小的几平方,是属于自己的独立空间。虽然老旧,虽然贫穷,可是不必如此毫无隐私可言。
至赫带我退出宿舍区。
“横哥了解你,他想你内向孤僻的个性,不爱和人打交道,恐怕更不适合和人群住,何必吃这种苦。以后我每天来接你,回家住最好。”
我站在宿舍楼下,久久没有回过神。
我几乎可以想象,和那么多陌生人住在一起,我的警惕心只会时刻拉紧,不得放松。
我说不出话。
我想起自己先前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方嘉横,我可以,什么苦我都吃得。
可一间学校宿舍,已经叫我退避三舍。
这里没有任何一个可以让我信任的人,却要一起同吃同住。
这一刻,巨大的恐慌几乎吞没我。
儿时面对的那些嘲笑和□□,打过的每一场架,都还在眼前。
在方家这些年,温床渐渐养育出了懒散和娇贵。
差点忘了,我曾经在穷人区过着怎样的穷日子,曾经怎样挨父亲的拳头,曾经我看着那些穷人被穿制服的人怎样欺凌。
我差点忘了,我什么都没有。
我是穷人区出来的孩子。
炎炎烈日下,我只觉得浑身发麻,几乎快要晕过去。
“赫哥。”我紧紧抓住他的手臂。
他扶住我。“怎么了?”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我忽然想起父亲曾经骂我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一字一句,都在此刻被重新激起,狠狠刺进我的心。
“我父亲说的对,我是个废物。”
只是一间人满为患的宿舍,已经叫我不能忍受。
至赫看住我。“说什么胡话。”
我急急往学校外面走。
“赫哥,请帮我恢复申请。”
“你仍然要住校?”
“是。”
“要和那么多人同吃同住同睡,争同一个淋浴间,你可以习惯?”
有一种无法抑制的厌恶在我身体里汹涌。
“可以。”我说得很没有底气。
至赫看我一眼。“我以为,你这一种人,防备心极重,是很难以忍受这一种群居生活的。”
我不说话。
上了车,冷气吹来,立刻消了汗。
忽然有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来。
我头晕目眩,干呕起来。
说不出的厌恶。
我只想拼命逃离这里,将那些喧嚣抛之脑后。
那时候谁都没意识到,这是我精神深处扭曲一面的初现。
这一种无止尽的精神折磨,渐渐露出端倪,开始蔓延,直到侵袭我的全部精神力量。
至赫递给我水,打开车窗通风散气,开车带我离开。
那晚,方嘉横回了家吃饭。
他已从至赫那里听说了此事。
他喊我去书房。
“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不说话,只是点头。
他一直要我去留学,不是想丢下我。
“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有些苦,我不想你去受。”
他仍然是那样,低沉的声音非常非常温柔,给我极大的安慰。
我已在方嘉横的庇护下,养出了懒惰自私的个性。
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方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