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后院。青石板在阳光下晒得发白,雨栀被罚跪在那里,膝盖下是烧红的碎石,双手捧着一碗水,高举过头顶。烈日当空,烤的她有些晕眩,连膝盖上的痛感都有些不真实起来,毕竟她已经这样子跪了一个时辰了。她伯父说她无耻,败坏家风。说她小小年纪不学好!竟会勾引男人了!跟她娘一样的不要脸!
白家是青州人士。祖上原是依山而居的,靠卖草药为生。后来慢慢迁到城中,仍以卖药为生。到后来在城中开了中药铺子,渐渐地也累积了些薄财,便也让子弟们去学堂里跟先生读书,子弟中便也有出息的,能考科举求仕进起来。
到了白雨栀的祖父辈,已经都是有功名傍身的了。且不说别人,单说雨栀的祖父就是先帝隆徽年间的二甲进士。因为念及业师恩情,便娶的是业师的女儿。终生没有另娶,也从无纳妾。故此膝下只生得两个儿子。老大淮辛,老二淮旭。
白淮辛是雨栀的伯父,任朝散大夫,不大的官儿,也是个没甚要紧的闲职。平日里在府中架子倒不小。原配是国子监丞之次女,倒也贤惠端庄,知书识礼,把府中打理得仅仅有条。府中上下,无不称赞大奶奶贤惠知礼,最是温和待下。可惜难产死了。后来续娶一商户之女,又将原配的陪嫁丫鬟玉柳扶做了如夫人,原配留下一子,伯父为之起名白建仁。如夫人与续弦各生有一女,便是雨栀的大堂姐兰馨,二堂姐慧绮。兰馨是侧室玉柳所生,乃庶出;慧绮是续弦王珂所生,乃是嫡出。
白雨栀的父亲白淮旭,白家老二。原是中郎将,仪表堂堂。领一份丰厚的俸禄,娶的是通议大夫金鸿的小女儿金雯,样貌极美,性子也娇憨可爱。他夫妻二人,端的是郎才女貌,倒也恩爱的如胶似漆。不知羡煞多少旁人!可惜妻子金雯自幼体弱,生下雨栀不久就一病不起,没几年就没了。自从妻子死后,白淮旭心灰意冷,跟皇帝请命自愿去戍边,封为建威将军。一年到头,鲜少回到府里,他是不愿回家,因为家里不再有他的心中挂念的人儿。他的女儿,像极了妻子,他看到只会更加难过。故此他将自己的俸禄交予大哥,拜托大哥替自己好生抚养雨栀。
慧绮当然是不会放过她的。她那天回来后,悄悄翻墙进了屋,睡了一觉,静静地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这几天都很平静,平静得她都以为一切可能不会有人提起。
这日早上,雨栀循例去请了伯父伯母的安。出来的时候,慧绮在廊檐下笑道:“方才我过来时,看见白玉版开了!看着倒像是雨栀去年栽的那株呢!好大一朵!这会子正好没事,咱们一起去看看?”说罢便一手拉着雨栀、一手挽着兰馨要去看花。
兰馨不屑道:“不过是白牡丹罢了,哪株开出来不都一样?你就认得?非说是雨栀栽的!”
姊妹三人就拉拉扯扯地走着,雨栀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兰馨则是极不想去,脚都不想往前迈的样子,却都被慧绮扯着往前走,慧绮笑道:
“正是我也认不出来,但就是看着有些像,咱们一起去看看,我可有看错……”一语未完,她后面窜出来一个小丫鬟,慧绮旁边的翠儿就推了雨栀一下,雨栀一时也不查,竟没站稳,就跌了一跤。她抬起头看着翠儿,翠儿手拍着胸口,骂道:
“你这个丫头大白天瞎跑什么!吓人一跳好的!”
慧绮道:“这些丫头如今越发没了规矩了!冒冒失失地!翠儿,快扶三小姐起来!”
翠儿忙扶起她,一边陪着小心:“奴婢刚刚被那小丫头着实吓了一大跳,一时无状!三小姐勿怪!”
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小心掀起了她的袖子,露出一大截手臂,然后就听翠儿吃惊道:
“三小姐!您的守宫砂……”
然后慧绮三步两步过来,一把掀起她袖子,看了又看,道:“妹妹的手可真美呀!可是妹妹,你这手上可是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呀!你都没发现么?”
雨栀就静静地看着她们主仆二人表演。从庙里回来,她就一直在想,二姐姐还会对她做些什么?她是一定不会让她去大祭司那里的。问题是她要使出什么手段来使她身败名裂。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然后她们主仆二人的大发现,自然就惊动了大老爷和大太太,少不了姨太太也出来了。大家各自惊讶叹息一番!
大老爷震怒,问她是和谁好上了?命她从实招来!她无话可说,就被罚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跪着。二姐姐还好心的让丫鬟给她垫了些碎煤渣,雨栀低头看见煤渣里面有许多碎瓷片,她扯起唇角笑笑,就使出这些手段,有意思吗?没关系,她撑得住!倒要看他们要拿她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