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早朝散后,岑青云便把自个儿关在书房里,连午膳都未用。直到酉时末了,翟令月才进得院内,对她道:“殿下,晚膳已备下了,且都等着您呢。”
见岑青云不吭声,翟令月又添了一句:“含娘伤势渐好,此刻也正闹着要见您呢。”
难怪这些日子院中不似往常喧闹,她竟忘了还有个伤重垂危的含娘。
岑青云想起段含之,只觉得头痛。
上次罚她,一来是为着安抚宣宗和贵妃的颜面,二来含娘自入府后从未受过委屈,也该叫她知道些分寸。
只是上次郑行简打的二十棍,许是把她打怕了,如今伤好已有月余,她却始终不曾踏出院门一步。
含娘久未如此安生,只怕这一次她定要闹得天翻地覆才是。
岑青云尚未踏入正厅,只略略露了半边衣角,段含之便扑进他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不胜娇弱:“云郎是不是不要妾了,妾险些失了性命,云郎竟一次也不曾来瞧过。”
岑青云哄了她半晌,段含之才抽抽搭搭地在桌边坐下,手里绞着手帕,眼睛肿成了核桃。
她原是宫中教坊署最善弹琵琶的歌伎,一曲名动天下,京城内外的世家儿郎,为了见段娘子一面,百金千金也不嫌破费。
只是她素来性最火爆,不论来者是何权贵,但凡不入她的眼,她便嗤之以鼻。
她原以为世间男子皆是庸俗之辈,直到遇见岑青云。
她自认岑青云是她在这世间唯一的知己,大抵是因为岑青云从不似其他少年郎般瞧她如神仙。偶尔几次宴席之上,岑青云见了她,也只是淡淡地,看她的眼神便好似看街边一株无名花草。
岑青云越是这般的无动于衷,她便越发痴恋。
后来有一次,裴相公家的大郎借着酒醉轻薄于她,段含之气性最烈,当即便握着银簪要与裴郎同归于尽,是岑青云拦住了她。
她至今仍记得,裴郎出言羞辱她时,岑青云护在她身前,握着她的手,对裴郎道:“裴松,今日你但凡再往前一步,孤便废了你的胳膊。”
裴相公最溺爱他家大郎,裴郎素来无法无天,如今吃醉了酒,便更是猖狂,只当岑青云是虚张声势。
谁知他刚抬起一只胳膊,岑青云便伸手掐住他的臂弯,眼也不眨地掰断。
段含之仰头看向岑青云,少年眉眼俊秀如二月柳叶,声音清朗,却含着愠怒:“你若再向前,孤便摘了你的脑袋。”
当晚她向岑青云哭诉,岑青云神色淡淡,似乎并无所动。可谁知到了第二日,岑青云竟亲自向宣宗讨了恩典,纳她入府。
段含之忆及旧事,更是泣涕涟涟道:“殿下若真恼了妾,不若将妾送去庵堂做姑子,也好过妾如今日日垂泪,倒惹得殿下烦心。”
岑青云被她闹得实在无法,只好放柔了声道:“含娘,你的性子也很该改一改了。”
“贵妃久居深宫,尚都能知道你跋扈的名声,孤若是不好好罚一罚你,明日御史台参上一本,孤就要因为私德不修被陛下降罪。”
岑青云放下筷子,看着她道:“你是不是非要看着孤为了你夺爵下狱,你才心甘情愿?”
含娘垂眸,嗫嚅着道:“妾没有。”
岑青云轻叹了口气,亲自为她添菜:“罢了,想来经此一遭,你也该知错了。背上的伤还疼吗?”
含娘刚欲回话,晴宵就自外头进来,对岑青云道:“殿下,清河君遣婢子来同殿下说一声,他上午淋了雨,身子有些乏,便不来正厅用膳了。”
崔池入府至今,尚未见过众姬妾,次次都以身子不适为理由推拒。
岑青云应了一声,尚未说什么,段含之便道:“清河君?哪里来的清河君?”
岑青云挥了挥手,示意晴宵退下,对段含之道:“崔氏送来的妾,孤不好推举,便纳了。陛下看在崔阁老的面子上,赏了个封敕。”
段含之连番胡闹下来,她已有些不悦:“好了,用膳罢。若再有多言,你便继续回你院子里禁足。”
用完晚膳,岑青云自回房去了,正厅里只剩下段含之与令月持盈。段含之瞥了一眼翟令月,哼了一声道:“多日不见令月阿姊,阿姊倒丰腴不少。”
翟令月听得出她话里夹枪带棒,却也不愿与她计较,只笑道:“清河君素来怜惜我们姊妹,不管殿下赏赐什么,都特地差人送些到我院子里。府里有如此疼人的主母,我焉能不松快呢。”
段含之嗤笑了一声:“主母?她也配?”
苗持盈反问道:“怎么,清河君不配,倒是含之阿姊配吗?清河君出身博陵崔氏,有御史大夫做长兄,宰辅相公做阿父。倘若她不配做这王府的主母,含之阿姊出身掖庭,那便更是不配了。”
段含之摆弄着指甲上的蔻丹,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讽刺我,我最瞧不得你们姊妹二人惺惺作态的模样。明明背地里互相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还偏要在世子面前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