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云打马自华光门出宫,一路上灯火不绝,行人往来喧呼不断。行至崇仁坊,高头大马被四处人潮挤得迈不开脚,她便只好牵着马,一路顺着长街往王府而去。
不远处高楼上笙歌缱绻,红袖旖旎,不知从何处落了方朱红罗帕,正好落在她冠上。
岑青云顿住脚步,抬头往高处望去,却见几名女子临窗巧笑,其中一个探出头来,对她道:“妾一时失手,跌了帕子,倒是辛苦郎君走一趟,将妾的帕子送回来。”
岑青云却是不语,片刻后从紫金冠上择下一颗合浦明珠,而后用帕子裹着,使了些力扔回窗内,正好砸在那女子怀里。
明珠璀璨,叫人看了移不开眼,几人愣神间,却见岑青云已然牵着马走远了。
又转过两条街,周围的人渐渐少了,街角处叫卖胶牙饧的声音自远而近地传了过来,岑青云摸遍了浑身上下,却是连一枚铜板都不剩。
她走到那老翁面前,从发间拔下一枚嵌了七宝的玳瑁簪,换了一包胶牙饧。她怕饧被夜风吹得冷了,便将油纸袋妥帖包好,塞进怀里,一路策马回府。
今夜她送出去一颗明珠,一枚宝簪,岑青云本想着回去将这事讲给崔池听,他定要说她有些傻气。可瞧见崔池吃了饧之后笑起来的眉眼,她却只是问了一句:“饧甜不甜?”
崔池反而问她:“除夕夜宴还未散,殿下这便回来了,怕是不合规矩罢?”
岑青云敷衍道:“圣人也乏了,哪顾得上这些。”
她又不依不饶地追问:“这饧甜不甜?我护了一路,就怕被冷风吹硬了,嚼了牙疼,便不好吃了。”
崔池十分受用:“甜。”
他顺手也塞了一块进她嘴里,岑青云咂吧了半晌,才摸了摸崔池的脑袋:“那便好,如此也值了。”
崔池觉得她这话没头没脑地,还未来得及细想,便被她推着倒在了榻上。没了束发的簪子,只走了两步,岑青云的发髻便松了,紫金冠滚落在地上,崔池伸出胳膊去拾,却见那冠正中好大一个缺口。
他来不及追问,岑青云的吻细细碎碎地便落了下来,她将他的胳膊拉回来,将手扣在他手背上。
岑青云从一旁端起酒樽,含了半口屠苏酒,捏起崔池的下颌,将酒渡进他口中。
腊酒混香氲氲,庭燎之火晰晰,津液争缠间,他听见岑青云道:“你许久不曾出门了,怕憋坏了你,待我过几日忙完了,带你去翠华山的别业,那儿有温泉,地气又暖。”
崔池环着岑青云的腰,她人瘦了些,圈在怀里像一团棉絮。他将头埋在她颈间,低语切切:“都好。”
次日元正岁首,元正启祚,万物咸新。圣人于龙首原行祭祀之礼,是时四夷大小君长争遣使献见,足有百千人。
宣宗乘御辇面南而坐,岑青云盛服冠盖,列位于众臣前,却履解剑,拜道:“司徒、十六卫都督兼骠骑大将军、穆王世子,臣岑青云顿首敬拜:元正首祚,景福惟新,伏惟贞乾圣武皇帝陛下与天同休。”
余者皆依次跪拜,履新之庆罢,群臣献瑞。中有景星、庆云等大瑞名物六十四,白狼、赤兔等上瑞名物二十八,苍鸟、赤雁等中瑞名物三十二,嘉禾、芝草、木连理等下瑞名物十四,其余钟鼎、玉璧等杂瑞名物不可胜数。
宣宗大喜,于延英殿赐宴众臣,又留岑青云一干近臣留宿宫中。
及次日正月初二,岑青云往来拜谒于几位世叔世伯府中,互相厮见一番,便又消一日的光景。
再次日正月初三,岑青云麾下众家臣府将入王府拜谒。
府中饮宴,达旦通宵,及至平明时分,岑青云方回了风林轩,还未来得及梳洗,郑行易便又来通传,齐书令不日便要离京,特来辞行。
崔池瞧她这两日神色总有些不豫,每逢他问起时,便又是一副寻常模样,他便也不再提,只是瞧她眼下乌青,沏了壶酽茶差人送过去。
偏厅内,岑青云浅尝了一口已然冷透的茶汤,对齐宣同道:“老师此番劝谏,实是好意,学生心里头都是明白的。”
她端着茶盏,似笑非笑道:“连老师这般齑盐自守,都知晓了前日陛下因我而大怒之事,可见眼下朝野四处,究竟还有多少风言风语。”
前日宣宗赐宴,席间东突厥使者契宓合利再次提起公主和亲一事,宣宗目光落在岑青云与成旻二人身上许久,终是对契宓合利道:“公主聪颖□□,大梁众多好儿郎,想来也只岑卿最堪匹配。”
宣宗看向岑青云,面含笑意,语气却是难得的不容置喙:“若得朕主婚,岑卿意下如何?”
赛瑛公主虽有东突厥二十七部这样日渐强盛的母族,但岑青云本因其母身份贵重而备受尊崇,赛瑛公主非我族类,岑青云若尚外族公主,往后莫说军机要务,只怕是朝中内政,也自该避嫌了。
岑青云原以为宣宗是酒后随意一句,谁知抬眸望过去,高位之人朝她处投来的目光,竟是丝毫也不掩饰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