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从屋子的尽头出来时,已是一炷香之后,那里似乎有个被隐藏起来的楼梯,小老头手里捧着一个暗红漆盒,颜色很深,纹路清晰,他当着景婴和青烟的面在光滑的红木桌上打开这个木盒,开盖的一刹那,盒子里面的物件一览无余地显露出来,确实是一份笔恣酣畅的书帖,还被人精心装裱过了放入盒中。
只是,在看到这份帖子的一瞬间,景婴和青烟齐齐脸色都变了,景婴尤甚,仔细看过去,还会发现她似乎眸中还有燃燃的火苗闪动。
不用看了,这是景婴在拜季竹为师之时,临摹师父的帖子之仿作,写完因着比之师父的更为潇洒,潇洒中又不失秀美,还受到了季竹的极高的赞誉,直呼自己的关门弟子了不得了,自己后继有人了。
若是连自己写的字都不认得,景婴也不用再在曾经的圈子混了,她压着怒火,沉声问:“这是哪儿来的?”
她记得这份仿作分明被她规整地放在了自己院子里的书房,它现在又是如何到了这种误打误撞,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小镇的?居然还被人收起来招摇撞骗?!
小老头当她是要给此帖在尾角作个序,写明由处,让自己的名字随着此帖流传下去,况且买家出重金买珍品,总要问问你从哪里得到的,别是盗窃他人的,那可就不好办了,所以在这点上小老头也并无隐瞒,直接把转手给自己时对方交代的上家也一并告诉了她,小老头实话实说地道:“这个嘛,是一位半月前去萧朝京城做生意的商贾转手给我的,我也花了很多金子银两呢,卖给他的上一家,是个给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做贴身侍女的丫鬟,好像是叫......香楠,记不清是什么南了,总之有一个“南”字,我们这里地通南北东西的,只要名字里含有这些字,难免很容易让我们这里的人记住。”
景婴听到这个名字,眉梢跳了跳,心里就想准没错了,明亮的眸光中闪现出一股杀意。
所谓千贼万贼家贼难防,她的书房平日里都是落了锁的,这香楠又是如何进得自己院子和书房,复又偷走了自己的物件,是景安指使自己的贴身侍女这样做的吗?还是香楠她自己偷了要换钱?还有,除了这份如今在这里被她知道的帖子,她又从自己那里偷了多少东西、是自己仍旧被埋在鼓里不知道的?
“你给了那个商人多少银两?”景婴问他。
小老头精明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转,尖声道:“一万两黄金。”
这张书帖里的内容是当时季竹随意吟出来的一首五言诗中的其中一句,因独独这一句他吟出之后很满意,故而随意书写在绢纸上,前后统共只有十个字。
之前景婴以为是师父季竹的真迹,才一口抬高敲定了价格。这个小老头却不加掩饰,甚至也不想掩饰,直接道出了要收取的价钱,明晃晃地要坐等收个大钱。
青烟默默扭头,心道:“这小老头真敢要,惨了,这帖子已然不是真迹,是我家弄月随手摹写的。”
景婴冷漠道:“这张帖子不是原帖,是后来人临摹的,之前的价钱作废。”
“噢,”小老头眯起眼睛,盯着面前这个嚣张的少年,“你如何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这位小兄弟是没钱想要白嫖罢。”
“我还当你们常邑是什么名不见经传却有细银之地呢,原来也是自己吹的吧,连这等伪作也当作真品来买,你们口中其余的‘珍宝’也不见得有两成真吧。”景婴倏地挺直身子,拉开与手捧红盒的小老头的距离,语气厌恶地道:“糊弄糊弄那些行脚的小商人也就算了,连我们给你真金白银的也要糊弄,生意真是不想做了。”
小老头不发一言,掺杂了异样的目光在手上的红盒扫视许久,不动声色地道:“你怎么证明此物是仿品?”
景婴冷冷一笑,“当然是因为这就是我亲手临摹的,原帖也在我身边,我见过啊。”
小老头明显不信,嘲笑道:“我道是什么理由,原来是你为了贬价我手中的孤本,寻来的撇脚理由。”他用右手合上红盒的盖子,干枯嶙峋的手指摩梭着楠木的光滑的表面,压低声音道:“不过带你们来这里的人应是没有告诉你们,我们玩的黑市上的生意,没有讲价之说,说定的生意是跑不了的,一万两黄金一锭也少不了,否则.......”
他低低地笑出声响,“.......你们也走不了了,得拿命交代在这里。”
他方才下去库里取帖子时已然给上头上报了价钱,这时买家突然反悔了,卖不出这笔生意等不到钱,他的命也就没了。
与其丢了自己的老命,不如剖了这几个少年的肝胆,进献给上头进补,留自己一命。
小老头不复先前的慈祥面孔,面目一下子就变得尖酸起来,脸色黑一半黄一半的,像是地府里前来索命勾摄生魂的无常鬼差。他重重地敲起桌面,音色有些沉闷,又有些清脆,一顿一顿的,四周满是红木的墙面忽的呈门扇式开合,出来一群彪悍的打手,正虎视眈眈地一齐盯着新上门的生意。
文获有些不淡定,却并未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