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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辩好像很喜欢唱歌。
还在隐鸢阁的时候,他就喜欢在我旁边哼唱一些歌谣了,那些歌谣大概是史君唱给他听的,他唱起来温温缓缓的,我听见他哼歌便会想要睡觉。
我还记得那个没有课的午后,我们两个待在房间里。
我枕在他的大腿上,他一边给自己梳理头发一边给我唱歌,我打个哈欠,然后告诉他“听见你唱歌就有点想睡觉……”他听见我这样说也就笑起来,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肩膀,我仰起头看他,他稚嫩的脸上现出两分史君的影子,他说:“那就睡吧,我哄你睡啊。”我扯着他宽大宫袖的袖口,迷迷糊糊地喊他刘辩,他也温温应我,然后继续哼些他和史君学来的歌曲。
往往我醒来的时候他还在睡着,我们两人的睡相都算不得好,我睡着的时候还是枕着他的大腿,睡醒的时候我已经和他抱在一起了,我们这时候还不太懂什么男女大防,我只知道我们是玩伴,是师兄弟,是最亲密的人。
他漫长的黑发被我压在身子下面,他好不容易梳好的长发因为这一觉又变得乱糟糟的,他还没有睡醒,我侧过头去看他,他的脸因为睡觉变得红扑扑的,长而密的睫毛在下眼睑铺开深色的影子,我不想继续睡,也不想叫醒他,所以我就偏着头一根一根地数他的睫毛。他的睫毛真的好长好密,连带着扑下来的影子都像蝴蝶的翅膀。
我看着他,就忍不住地去想我们两个遥远的未来。
我想我们两个会一直在一起,刘辩这么粘人,我们肯定会一起长大,他还会不厌其烦地给我唱歌。
嗯……要记得带他学点新歌,感觉史君的歌有点老了。
想着我就偷偷地笑起来,我不敢笑得太大声,怕吵醒他。笑够了我又继续盯着他看,盯着他的脸,我又不由自主地去想他以后会长成什么样。
他已经长得很漂亮了,像个小女孩一样漂亮,我有点担心他未来会长得更像个姑娘家,那大概会有些糟糕了,我的思绪发散开来,我实在是难以想象刘辩长大后的模样,大概是我们实在是太过相熟的缘故。
刘辩醒过来的时候,夕阳已经透过窗棂斜斜地落在地上,在地面上切割出规整的、明亮的光面,房间被寂静的昏黄笼住,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天黑了,这个下午过去了。刘辩往我这边靠了靠,抱住我,他的脸贴着我的脸,因为刚睡醒,他的脸又软又暖,暖呼呼地烘着我的脸,他有些黏糊地喊我的名字,问我为什么不再睡一会儿。
我说:“刘辩,天黑了,我们的下午过去了。”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候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无端地觉得恐慌,又无端地觉得寂寞,于是便说些无厘头的话。
他稍稍与我分开,看着我,他的眼睛很亮,碎金色的眸子里像是点着一簇火星般的亮,他问我“你在害怕吗”,你瞧,我只说了这一句话,他就发现我在害怕了。他不等我回答便抱住我,我闻见他发间浅淡的红蓼花的香味,一下觉得安定下来,我回抱住他,说:“刘辩,你再给我唱首歌吧。”
多年后再去看,才能知道我那时候感受到恐惧并非无端,我只是在那个寻常的午后,窥见了我与他命中注定的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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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淡如飘萍。十四岁那年的分离后我突然领悟这个道理。
刘辩他被接走,回宫去当皇子去了。而我还留在隐鸢阁。
分离的那几年里,我给他写过信,也等待过他的信,可我什么也没有等到。我那时候夜里睡不着,就翻来覆去地想,刘辩是不是把我忘了,我觉得他不会,可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寄给我。
前几年我还会对着刘辩离开前送给我的夜明珠问“刘辩是不是忘记史君忘记师尊也忘记我了”,夜明珠当然不会给我任何回应,后来我就把夜明珠收起来了。我想这些问题我要留着以后见到他,再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他。
可重逢的时候这些问题我一个都没有问出口。
他在宫里过得一点都不好,更直白一点说,他在宫里过得糟糕透了。
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被丢去冷宫,就连太监宫女们路过都可以踩上一脚。
我们重逢的第一面,他狼狈透了。
漂亮的小皇子像苍白的影子一般躲藏在树后,他长而卷曲的黑发凌乱,碎金色的眸子里也盛满慌乱与愤怒,他手里拿着不知哪来的碎瓷片,抵在自己的脖子上,像一只被逼至绝路的小兽。
“放我出去,”他看着那些宫人,手中的瓷片更陷进脖子一点,有血渗出来,“她来了,放我出去,我要见她,放我出去!我要去见她!我要见她!”
混乱了好一阵,最后我出现,刘辩才冷静下来,宫人们如鸟兽般散去,殿门重重关上,宫殿又安静下来,一片冷寂中,我和他抱在一起,他抱着我哭,他的眼泪很冰,哭湿了我的脖颈,我的衣领也湿透了,他脖子上的血也粘在我的衣服上。
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