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曌脱下外裳，挑了个还算干净的位置铺好，侧首看向她，像个做了好事讨要奖赏的孩子，“姐姐，今晚就在这里凑合一夜吧，你睡在我的外袍上，衣裳便不会脏了。”
阿萝一口拒绝，她本不是什么金枝玉叶的人，犯不着叫别人唯唯诺诺伺候着，“不必，我没有那么讲究。”
“好吧，既然姐姐不介意地上的血迹，那曌就…”
“铺着吧，夜里凉。”
天色渐渐暗了，屋内没有一丝灯火，那被踢散的白骨被惨淡的月色映照着反出了幽幽的白光，阿萝觉得有些瘆人，便靠近了曌。
曌眯了眯眼，轻声问道，“姐姐，需要我把它们扔出去么？”
阿萝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用，他们应该是卫慈的父母，他若回来看到尸骨被扔出去，会伤心的。”
她虽然有些怕，但一想到那或许是卫慈穷极一生最想见到，却再也见不到的至亲，便不去想言怕了。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儿子藏入柜子，用身躯挡住成百上千只中邪的老鼠，直至筋肉呗啃食干净，血液都一滴不剩，仍然还保持着最初的保护姿态。
他们也是神圣的，有光辉笼罩过的人，她没什么好怕的。
卫慈在里面待了多少个日夜，听了多久父母的凄厉的惨叫，他身体完好到全身裹满白布期间又出过多少次柜子，看过多少次朝夕相处的亲人的白骨，他流过多少眼泪，在被老鼠啃咬时，他是否牵过父母的手以此来获得安全感，即使那已是两具枯骨。
阿萝枕着手臂侧身躺在曌的衣袍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后者抱着剑坐在一边，微微垂着头，高束的马尾垂落至肩下，呼吸均匀绵长，似乎已经入睡。
沧州地处歧国东南，四面环山，白日凉如水，阿萝出生雪山也不觉有何异样，可夜间却与白日是两个极端。
夜雨连绵时，阿萝只觉热得她头脑发晕，月光穿过窗口铺洒一室月华，屋外树木虽枝节干枯却依旧高大挺拔，外头似乎起了风，她听到了枝节摩擦的沙沙声。
阿萝爬起身想去屋外透透气，踏出门的那一刻天光大亮，四周阴郁之气散尽，树冠遮天蔽日，凉风阵阵，散散落落的七八座矮屋上头飘着袅袅炊烟。
“阿萝。”
师父如她记忆里那般站在不远处，苍老和蔼。
“师父！你回来了，徒儿好想你。”阿萝欣喜地小跑过去。
“阿萝，邪祟已除，随为师走罢，为师带你去看看这大好世间。”
师父转身往远方更光亮处走出，阿萝不疑有他，抬脚时，似乎听到一阵清润的声音。
“姐姐..”
“姐姐。”
阿萝微微瞪大了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看向师父，只见他脸上憨态可掬的笑容渐渐扭曲，竟变成了颗血红着眼的硕大鼠头。
它咧开嘴，呲着尖牙朝阿萝扑来，她拔腿想跑，却发现自己双腿无法动弹。
“姐姐？”
阿萝猛地睁眼，眼前是曌关切的脸，刚才那梦让她惊魂未定，她后怕的扫了一眼四周，屋中还是那般死寂黑暗。
“我方才做噩梦了，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曌扭头看向阿萝脚边，那里躺着一只被踩扁的死老鼠，“没有，姐姐所梦应当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噩梦吧？”
阿萝看了一眼那老鼠，明白此事另有蹊跷，“此话怎讲？”
“姐姐可听说过魇鬼？”曌一手提剑，将那死老鼠自剑尖甩出去老远。
她虽承师父遗志下山斩妖除邪，却只是空有一身本领和符纸，她来到凡间也不很久，至今还没见过正儿八经的祟鬼。
她歪头看向他，“你知道？”
曌却笑了笑，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这不经意的动作倒让他整个人感觉更乖了，“知道一些。”
“以前在父亲的秘录中看过一些，这魇鬼是只修炼千年的鼠精，夜间人人安睡，它便制造美梦，随后潜入人的梦中食人精气思绪，以此助长修为。”
“魇鬼可操纵鼠群为它所用，每一只阴暗角落里的老鼠，皆可成为它吸食人精气的工具，方才那只便潜入了姐姐的梦境。”
阿萝愣了一下，不敢去想若不是曌及时发现叫醒她，她会如何，“若是被魇鬼缠上，会有什么后果？”
曌语调平淡，似乎在说最平常不过的事，“难分现实与幻境，终日沉浸虚妄的美梦直到精气被吸尽，最后被群鼠啃食骨肉而亡。”
阿萝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暗嘲自己不严谨，“这次是你救我，多谢你。”
曌眨了眨眼，弯腰紧紧盯着她的眼，“姐姐真想谢我？”
阿萝身子微微后撤，“自然，你想要什么？”
少年盘腿在她对面坐好，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拨弄着剑穗，黑亮的眸子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眼，“曌什么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