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卿,木料这笔开支你来说说吧。”夏谨砚道。
袁光颤了颤,跪向女皇所在的方向:“回陛下。年初的开支是预计到西南山林里运木料,勘察后才得知,西南山高林密,大料运不下来,这才改成从南洋海上运来木料。突然增加这么大的阻碍,工部日夜赶办,还是抢在年底将宫里几处殿宇修好了。为了陛下,什么样的辛苦我们都在所不辞!”
“朕记得,三年前就议过,叫西南山间修路,便于官府管理和山□□货。这件事当时是如何落实的?”夏谨砚挑眉,不等袁光再思索解释,她迅速在一众翰林学士间拎出一个人来。
“唐青,超支的事,你怎么想?”
唐青站位靠末尾,也走出一步跪向女皇:“臣……且只以兵部说。去年一年,军费多用在北边防务,增了兵力和开支,吾大启朝得以抵挡几次北奴进犯。而今兵员要增,多处城墙也需重修。另外东南沿海抵御倭寇,明年势必也需募兵增防,以期早日开阔海上货船商路——这几项迫在眉睫的开支便比去年增加几百万两。”
唐青见女皇若有所思,继续道:“如若工部之余继续不按预算开支、寅吃卯粮,朝廷就不得不向百姓加征赋税。但即便如此,也只是拆东墙补西墙。这样下去,便不是几位阁老能承担的事。”
“你也认为,去年江浙修河堤、宫中修宫室,不得当?”夏谨砚此话一出,唐青即刻伏身更低了些。
“臣非有此意!此皆陛下平日政务繁多,各部超支未及时禀报之由。好在陛下圣明,所察觉得并不晚!凡事预则立,臣一心大启,衷心所谏,绝非谤言朝廷……”
“起来罢,都起来。”
后面的架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吵着,有杨安顶在前面,程君辞没什么机会说话。
女皇亲自盘问了下半程。似乎借清流与新人之口敲打责难袁光,又似乎很中立,总在恰到好处的时候把风向拉回来。
到最后,又言笑着与众臣聊到甚么开源节流的,反正年初的畅想总该是伟岸光亮的。
不过,是个明眼人就能看出,袁光从前数年来拿宫里搪塞超支的旧法不好使了。
朝廷的差事,抖一抖都是金银珠屑。其实富贵骄奢,本就是上行下效。皇帝从来无需亲自授意,内阁与司礼监自会想着办法给女皇找借口遮蔽。
而到了要彰显明君的必要之时,又能随意拎出他们中的谁,卸磨杀驴。
听说袁光在凤安宫前跪了一夜,后自请减俸。
大启的京畿城里,雪还是洋洋洒洒地落了。
开年,各部部堂又忙了起来。由于杨安得女皇重用,又事事亲力亲为,程君辞虽在户部做郎中,平日也就借系统的能力应付处理些具体财务事项,更像半个闲职。
也不能干等小将军还朝,程君辞很快找到了每日打发时光的事,那就是在给女皇请安陈事的奏折里练字。
女皇一日要处理的奏折成百上千,递回给程君辞的折子上批的红向来很简单。不是“朕安”就是“朕知道了”。
她这几天一时兴起,循着记忆练瘦金体,还像现代学生那般严格规定着小而正的格子字,看着有点四不像。
不过因为她的字,那寥寥几个批红后边又往往会接一句别的甚么,倒叫程君辞觉得这枯燥小说岁月有了点人味儿。
她展开这几日的折子。
前日,批的是“朕安,卿字迹有变,可有代笔应署末尾处”,昨日是,“朕安,往后奏折字书粗些好”,今日则是,“朕知道了,奏折字书太细了”。古井无波的威严,却又对她写的东西不便阅看这事带点无奈和抱怨。
这字端正,每一个字的末笔又带着点倦怠随意,越看越眼熟,程君辞这才骤然想起来呈给女皇的一摞摞奏折匣子首先都是由谁打开批阅的。
宁山清。
她后知后觉,干笑一声,摊开一张素纸,提笔认真写:奏,臣昨日观承旨讲学,又见远山雪盖。听颂词声声,感松涛凛冽。臣感慨万分,志弹精竭虑,肝脑涂地,辅陛下成就众生所望之盛世,万死不辞。
前几日流水账的嘘寒问暖多少有点没正形,今日得整理样子了。
第二日,程君辞展开案上递回的折子,末尾处只有一个殷红的阅。但再往前看,那人在她那“殚精竭虑,肝脑涂地”旁附上一句“不必至此”,又在“万死不辞”边幽幽批了个“何用如是”。
程君辞笑过便把这事抛在脑后。
前朝有了件更重要的事。
原来那夜,内阁首辅袁光除了自请减俸,还提了一个新议补过,那就是改半数农田为桑田,在江浙施行。
说是届时海路通畅,丝绸既能上供朝廷又能销往西域,可为农户增加巨大收益,更可充盈几年超支的国库,利民也利国。
极致理想化的情况或许说得通,但稻苗已种,再改桑对百姓来说首先便是一大笔损失,而朝廷似乎没有贴补的意思,此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