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何娘子退出老夫人院子,折返向东面的大娘子崔氏处去了。
崔氏是李府的女主人,所住为府中心最大的正院松云居,是个三进的大院子,足足二十六间大房,其中建起两座两层楼阁,四周廊庑联通,绿树环绕。从门口进来,大路两侧是数株高大粗壮的百年老松,树下点缀奇石,花圃里种着各类兰花香草,随着清风传出阵阵兰香。
何娘子是崔氏的陪嫁丫鬟,陪伴崔氏二十余年,现在又是崔氏跟前最得力的大管事,协助崔氏处理后院大小事务。屋门口守着的婢女见她过来,不敢声响,微微屈膝弯腰行礼,默默打起帘子。
何娘子摆手让小丫鬟们在门外候着,独自进了正房,见房里站着两位婢女,却不见崔氏,便转身走到东面书房门前,放慢了脚步,侧耳听到崔氏正和管事的林娘子说话,等了一等才进去。
见何娘子进来,崔氏方摆了摆手让林娘子退下了。
崔氏已有四十五岁,但保养得当,看起来仅有三十岁,岁月并没有在这位养尊处优的贵妇人脸上留下痕迹,经过这些年她依然美貌不减,姿容绝俗。她简单盘了个油光黑亮的髻子,略插了几根玉钗,并无许多妆饰,身穿一件宝蓝色缠枝莲花纹长衫,穿着一袭银白色织银丝暗纹长裙,配同色披帛,行动间在日光下宛如流水泛起波光粼粼。
听何娘子回完话,崔氏端起茶浅抿了一口又放下,道:“老太太既然已挑了两个,剩下的给孩子们一人院子里送一个就是了,不必再回我了。”
因崔氏喜静,此时丫鬟都守在外间,何娘子便上前亲手为崔氏换了热茶来,又道:“这次的好几个小丫鬟模样都生的极好,老夫人挑走了最好的一个。”
崔氏听了,眼睛也不眨一下,道:“朔儿年纪也渐渐大了,也是时候该预备起来了,母亲也是心疼朔儿。”她也早已在房里备好了几个小丫鬟,只待时间长了,细细摸清了性情品行,再给儿子。
高门大户皆会专门挑选老实本分的婢女,教导小郎君们知人事,省的有心大不懂事的丫鬟攀附小主子,或是小郎君年幼不知事,在外面被勾引坏了,不是什么要紧事,既然老夫人要亲自挑,也随老夫人高兴就是。
只是再老实稳重的丫鬟们侍候了这么多年,心思也都会活络起来,听问近日有人不太安分,崔氏轻轻蹙眉,也该好好料理朔儿房里的人了。
何娘子见此崔氏不愉,忙另起话题:“前些时候,小郎君日日闹着要找崔表哥玩,要娘子带他去清河,娘子原本不是说过几日去龙藏寺上香,顺路去崔家探望。”
崔氏念及此事,才露出笑意,道:“他跟个皮猴子似的,成日里坐不住,要天天出门玩才好,又哪一日不吵着要找表哥。”
又道:“嫂子说闲来无事,干脆等过些时候,带着澈儿、莹儿来咱们府上坐坐,你派人去把西面的沉香阁收拾出来,那里连着大花园,孩子们都喜欢在花园里面玩。”
何娘子笑眯眯地应是。
这些事暂与宁禾无关,宁禾初来乍到,每日做完分内的擦洗活计,就常殷勤帮院里的姐姐们做些小事,帮东边洗个帕子,帮西边提桶水,再帮南边跑个腿。宁禾年纪小又勤快,手脚麻利,嘴巴又甜,也还算得众丫鬟的喜爱。
这一日早上,安粟又躺在屋里躲懒,宁禾坐在屋外头的廊下做绣活,因闲来无事,看院子里的丫鬟们都穿红着绿,自己一身朴素制式襦裙,有些格格不入,便打算在衣服袖口领子上绣些花纹装饰。
廊下阳光恰好,正刺绣时,忽听身前有人说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绣工这么好啊。”
宁禾抬头看,竟是楚葵朝她微笑,便也笑道:“姐姐说笑了,我也才练手呢,哪里比得上姐姐们的绣技。”
这是实话,楚葵绣艺出众,老夫人房里大半的绣活皆由她所制。
楚葵伸手接过宁禾的衣服,认真打量,一条盘桓的桃花枝,折枝散花,中有彩蝶飞舞,虽只在衣领镶边处刺绣,细微之处亦十分精巧,更难得的是这几只彩蝶绣的格外灵动,展翅欲飞。这宁禾年仅十岁,不仅绣样画得新颖,绣技也好,可见是下足了功夫。
楚葵暗自点点头,说:“你平日里若闲着,不如来找我做绣活,我一个人做也怪闷的。”
说着领宁禾去她房间,道:“我来找你,是看你这些时日就两身衣服换着穿,我有两条裙子有些小了,不如送给你吧,虽是旧的,但是上好的料子,我没上身过几次,你可不要嫌弃。”
宁禾一看,说是半旧的,看着却是簇新的,一件米粉,一件鹅黄,正是鲜亮适宜年轻小姑娘穿的衣服,况且楚葵已有二十岁了,又不会长个子,衣服怎么会小呢,可见是看她行李单薄,特意照顾她。
楚葵把衣服包好递给她,宁禾推辞道:“怎么好意思拿姐姐的东西。”
楚葵拉住她的手,把包裹塞进她怀里,道:“你进来的迟,春季衣服已经发过了,我们倒是每季都有的。别不好意思,我衣服可多呢,日常穿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