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过一场雨，天是湿漉漉的灰色，水珠汇聚于檐上青瓦片，于一隅悄然滚落。
“滴答”
水珠上凝着的彩虹似琉璃瓦般碎了一地。
空气内浮动着湿润的因子。
柳折枝看着今天天儿好，便捏了折扇于院子里唱了游园惊梦的桥段。
柳折枝本是一介伶人。
一年前，他还是全京城最火的优伶，唱得一出顶好的《游园惊梦》。
凡是他登台，台下座无虚席。
曾有人为他一掷千金，邀他去唱堂会，他却偏不，只将那些个赏赐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兀自在院子里打磨技艺。
后来有位老爷看上了他，两人相见便成了知己，那人为他打造了身顶好的行头，同他一起研磨词曲。
凡他登场，那位爷必定在楼上捡个雅间儿静静听着。
待他唱完，在后台卸了妆，方带他去城里的酒楼吃上一桌。
哪怕后来他被师弟坑害瘸了腿，聋了耳朵，那位爷也不曾嫌弃他，依旧供着他。
柳折枝当即闭眼咬牙一狠心——就算是那位比他大了整整三四十有余，能得这样一位疼他惜他，他也就跟了！
哪曾想不多时，那位爷便病死了，死前留给他一纸地契，又留了一大笔财产，供他后半生生活无虞。
两人至死也没见上一面，甚至连他下葬时的棺椁柳折枝都没见到一眼。
于是，作为未亡人的他，孤身一人在那位爷留给他的院子里活着。
如今已过了一个春秋。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得这韶光……”
正唱着，门外忽地传来好大的声响，紧接着就是男人暴跳如雷的声音：
“丫的小畜生，干惹到你爷爷头上来了！看我这就把你买到窑子里去，让人好好收拾收拾你！”
“有种的你就卖，我看你们谁敢动我！”
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
一刹那，时间静止，四处无声。
柳折枝不知道发生什么。
他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出去。
他一个唱戏的，手无缚鸡之力，出去看了只会惹火上身。
可不止怎么，冥冥之中就像有根线牵着似的，催促着他去看。
若不看，心就痒得很有羽毛在搔一样。
柳折枝最终还是开了门。
门外，寂静无声。
此刻正是早春，条风搅得树叶婆娑。
若柳折枝耳朵无恙，甚至还能应到藏在“沙沙”声中几声小姑娘家无力的咳嗽。
门外无人。
正当柳折枝松下一口气打算关门时，门外忽地又有了人。
小姑娘年芳十三四岁的模样，满头是血地从他眼前经过。
她面色惨淡如霜，瘦弱的身躯单薄伶仃，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刮倒。
小姑娘似是听到了声音，侧脸朝他一望。
骤然对上那双倔强又清冷的茶色眼眸，柳折枝心蓦地颤了一下。
柳折枝刹那间就明白——这姑娘绝非善茬！
此刻间，空气凝固。
他等那小姑娘开口，亦或是做什么时，她只又回头，攥着袖子狠狠抹了下额头上的血渍，走进了隔壁的院子。
柳折枝这才知道，隔壁原是一直有人住的。
只是他耳朵不好，又总不出屋，不知道罢了。
静。
柳折枝知道那姑娘不会再出来了，便关上门，又回到院子中央。
他没在唱那曲游园惊梦。
只是坐在栽有杏树的花坛上坐下，静静地看着穿过树叶间隙撒在地上的碎金浮光，想那小姑娘的身世。
她既住在崔家大宅，必定是崔家的人了。
可他怎么没听过那位崔老爷有一儿半女？难不成是他的远方亲戚？
可远方亲戚也不能住在主宅里啊。
想起崔老爷曾在遗书里告诫过他千万不要踏入主宅一步，柳折枝心里难免添了几分担忧。
也不知道哪位崔小姐知不知道他的来历，他当年贸贸然住进这里，想必肯定为她添了许多烦恼吧？
若是她有知道她爹爹在外面有他这样一个卑贱不堪的人，她会怎么想呢？
应该是怨极了他吧？
倒也是他不好，从未问过崔老爷家中的情况，到底是知之甚少，唐突了他家人……
脑袋里乱做一团，似有千千丝线结在一起，叫他不止如何梳理。
直到，一个黑影从墙头压下，惊扰了他的目光，惹得他蝶翼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