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儿好让她露出额头降温。
“你若是想说,我便听着,若不想,我便坐在这儿陪你,我无所谓的,还是要看你。”
“这样啊……它是,”崔风月抬手去搂自己的刘海,刚拿出来,就被柳折枝塞回被窝,她只能干巴巴地口述,“就是那天有人雇几个醉汉来找我麻烦,我打不过他们,就抢过他们手中的酒坛子往自己脑袋上一砸,看见我出血,他们就吓得醒酒了,也没在敢继续找我麻烦,估计是怕我告他们。”
拿酒坛往自己头上砸,那得多疼啊……
柳折枝心里止不住地心疼,嘴上却开玩笑似的问道:“你还会打官司?”
“不会,打官司都交给干娘,我只需要背律法告诉干娘他们犯的是哪天罪就行。”
怪不得。
怪不得最开始进她屋就在桌面上看见一本被仔细标注的律法。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遇见事还得自己被律法,靠别人打官司。
柳折枝简直不敢想崔风月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
“我知道来闹事的是崔家的旁支,当年干娘帮我从他们手里讨回来这宅子他们不高兴,拼了法儿的想要折腾我,但他们手段不行,还会找人吓唬我。他们不敢杀了我。”
“哦对了,你注意到城阳楼门口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寻衅滋事按律法应赔偿多少多少钱了么?”
“是因为那些人一波有一波地闹到酒楼里,干娘打不得他们,没办法,才立了那个牌子。”
“所以干娘说,崔家的人都是畜生,说得一点也不错。我也是。”
最后一句,柳折枝属实是没想到。
“小孩子家家胡说些什么?”柳折枝蹙了蹙眉。
“枝枝,你杀过人么?”
“……”
“你知道我第一个杀的人是谁么?”
“……”
“是我爹,但没成功,很遗憾。”
柳折枝觉得小丫头这一张嘴是真敢说啊,当着他这个被她口口声声叫做“小妈”的人的面说要杀他爹……虽然他一直不承认自己是她小妈就是了……
“枝枝,你能分清眼前站着的是谁么?”
崔风月又抛出了这个问题。
第一次,柳折枝只当她是想法奇特。
可这第二次,他真要觉得她这问题里有什么隐喻了。
气氛突然瘆人起来。
柳折枝用手抚过她的眼皮,帮她合上眼。
“睡吧,你太累了。”
话音落下,指缝间一点点濡湿起来。
是抽噎,低低沉沉的抽噎,一声接着一声。
手被人按住,是崔风月在掩面哭泣。
柳折枝能感受到她微凉的指尖正一点点攫取着他手背的温度。
好孩子,太委屈了……
他抽回手,拍了拍崔风月身上的被子:“还能睡着么?”
“睡不着,我一闭眼就能看到有人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不敢睡。”
“那我给你讲讲我的事?你就当听话本子听个开心就好,听着听着,没准儿就睡着了。”
“嗯……”
一声应后,崔风月终于将手乖乖放下,一双水红的眼含着泪看着柳折枝。
柳折枝笑着摸了摸她的脸帮她擦去泪痕。
“我的事,好多我也记不太清了,但那些值得拿出来讲一讲的事我还是略微记得的。”柳折枝嘴角的笑一点点落寞下来,“该从何说起呢?”
*
柳折枝打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被卖到梨园的。
他不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只知道自己有师父师兄还有师弟们。
“为什么只有男孩?”
“因为梨园很少有女孩啊。”柳折枝笑了笑,“做我们这行儿的抛头露面,哪有姑娘来做这个的呀?”
“那小姑娘们被买去哪里了?”
“不知道。”
柳折枝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但是在崔风月面前,他就要咬死说不知道。
他拍了拍崔风月的小脑门:“别打岔,戏才刚开场呢,接下来的桥段是什么来着?哎呀,太长了,我直接跳到后面去讲吧。”
后面,就是他唱戏唱成,变成名角儿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