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光的心中被塞满了疑团,可这样的疑团反倒让他觉得兴奋,隐隐期待,他眉梢微扬,身形一晃,从原地消失。 密阴山山腰,树冠遮天,浓荫蔽日,这山涧深处有一处灵潭,正是密阴山髓外泄的一方泉眼,沈丹熹浸泡在潭水中,能借此地山髓水精抚慰织魂的创伤。 岑婆不欲沈丹熹插手她的事,将她送离甬道,沈丹熹便提灯找来了这里。 山中灵气天性与她亲昵,浸入泉中,令她身魂都舒缓许多。 冰冷的灵气从体肤百窍灌入,宛如溪流一般淌过浑身经脉,冲入仙元,将元丹内残留的污秽气息排出。 从融合丹元后,沈丹熹便一直在做这样的事,直到此刻,才彻底将仙元洗净。 浑圆的内丹色泽变得浅淡,呈半透明,如今只剩不到三成的修为。在千年来被她一点一点拓开的灵池在缺失元丹的百年间,亦枯竭不足,萎缩一大半。 唯一的好消息是,她的魂魄被困在九幽的这三万六千多年里,并不算是全无益处。 拜时不时飘入意识的梦境所赐,她没有在那一方死寂的天地里,同其他罪灵一样风化成灰,没有丧失神智,失去自我。 ——外界光鲜亮丽的色泽在反复折磨她,亦在反复拯救她,这样反复的煎熬,反倒淬炼了她的神魂。 如今魂身重新结合,魂力倒也能勉强填补上当下肉身的不足。 将魂身织合,密不可分后,沈丹熹心中的隐忧才稍微平复,有空暇好好思索,回到昆仑,她该如何应对她的父君,又该如何对待那位被“她”爱惨了的夫君。 从沈瑱愿意给她时间,容忍她之后回到昆仑再做解释,沈丹熹就猜到,殷无觅应该是没有死,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否则,她的父君绝不可能放任她出昆仑。 沈丹熹眉心的花钿已洗去,但额上的禁令仍在。 沈瑱是昆仑之君,有昆仑山水赋予的王权在身,昆仑生灵皆受王命,即便是她这个昆仑神女也不例外。 只要父君的禁令仍在,“我是昆仑神女沈丹熹”这几个字,她就永远说不出口,连自认身份都做不到。 当然,回到昆仑,这一道禁令自然能解,沈丹熹大可以将自己这些年来的遭遇和盘托出。 告诉他们,她才是真正的昆仑神女,告诉他们,自己被异界之魂夺舍,这百年来都是另一个人霸占在她的身躯里,与他们爱恨纠缠,父女情深。 而那一个备受他们喜爱之人,最后还是选择了抛弃他们。 这样一来固然痛快,可若是,他们就算知道了一切,却还是会对着自己的脸,怀恋另一个灵魂呢? 这很有可能的,毕竟他们都那么喜爱穿越女,喜爱到完全忘记了沈丹熹本来的模样。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该怎么办呢? 只会令她更加恶心罢了。 又哪里比得上一点一滴磨碎他们心中所爱之人的品性,抹消掉穿越女的喜好,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她变得面目全非,消失不见,来得更加有趣呢? 就像穿越女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是了,就像穿越女曾经对她做的那样! 沁凉的水波在皮肤上摇荡,沈丹熹抬起手,沾染潭水湿气的指尖落在自己眉心禁令上,轻轻摩挲,浅浅水痕从指尖淌出,顺着鼻梁滑下,于鼻尖凝为一颗,倏地落下。 沈丹熹视线追着那一颗水珠,垂头看向水中映照出的面容,一寸寸抚摸过纤长的黛眉,上扬的眼尾,顺着流畅的颌骨线条,滑落至下巴,再轻轻点上柔软的唇瓣。 眉眼还是这样一副眉眼,但身躯内承载的灵魂不同,终究让这张容颜有了不一样的气质。 她不如穿越女温婉亲和,眼角眉梢总是盈着浅浅笑意,深埋在她眼底的怨和恨,让这副眉眼显得冷锐而尖刻,像一柄亟待出鞘的匕,急需一些血和痛苦来抚平它的委屈和不甘。 沈丹熹好似已预想到他们看到这样的自己后,会有什么反应,指腹下的唇角微翘,不由笑了起来。 粼粼的水波映照在她眼底,在那双瞳孔深处也铺染出一汪摇荡的碎光。 不知从何时起,一直静静萦绕在密阴山中的浓雾开始狂涌奔流,这些终年不散的怨气,受她吸引而来,流入灵潭,徘徊在水面上。 漆饮光感觉到拂过身边的怨雾,伸手撩了撩。 他已在密阴山中找了许久,终于靠着与雀火那一丝微弱的牵绊,穿过越发浓稠的雾,寻到这里来。视线穿过怨雾,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浓稠的雾瘴压在水面上,围绕着水潭中心的女郎浮动,沈丹熹浑身湿透,丝缕的怨气缠绕在她纤薄的肩,瞳中亦被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