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和姜明珠母女俩一齐跪下,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只当做没看到。
再怎么也是人家的家事,他们虽不是嘴碎的,在这里看着已经很不合时宜,在座大多唯三萧巳马首是瞻,萧巳还在,倒也无人提前离席。总之,明日关于姜府的风言风语是少不了的。
姜韫玉可不怕他,她已经看透了姜鹤外厉内荏的假威严,他越不想听什么,她越要说:“父亲,自姨娘掌家,时常召王嬷嬷过去问侯我的近况,女儿没用管不住下人,多亏有姨娘,每次姨娘一来,他们都服服帖帖的……”
姜鹤再要阻止她已经来不及,只听得大女儿旁若无人般控诉,“唉,也不怪他们,月银都被女儿请大夫使完了,女儿身上的衣裳头面都是靠我母亲的嫁妆贴补,哪还有剩的银子差使他们……”
姜韫玉顿了顿,轻飘飘朝柳氏看去:“女儿这回又落了水,光给大夫的诊金就给了百两,嫁妆折腾完了,当了头面也没凑够药钱,如今全靠姨娘送来的参汤吊着,可不得好好养上个十天半个月。”
柳氏一开始还八风不动,听到后面越发觉得这丫头话里有话,到后面恨不得缝上她的嘴,姜鹤似乎也没想到姜韫玉这些年过成的如此艰苦,惊了一跳,还没缓过神,听了这一番话,顿时勃然大怒:“柳氏,韫儿是我永昌侯府的嫡女,何至于此!”
“侯爷,大姑娘身子虚,这个月都请了三回大夫了,动辄花出去百两,上回你让妾身动用中公置办了些田产,府上已是入不敷出。”
入不敷出?今日宴客的银子是风刮来的?再者,她怎么不记得自己这个月请了三回大夫?姜韫玉不急不徐:“姨娘可敢调府中账簿当面对账?”
柳氏一噎。
是的,她不敢,这些年她用府上银两接济娘家就不下千两,若当着相爷的面捅出来,别说她,就连她娘家都要跟着遭殃。
她算是看明白了,姜韫玉就是故意的,枉她这些年赔了这么多好脸色。
有宾客在,当面对账是不可能了,不过这已经令姜鹤起了疑心,以姜鹤的脾气,只怕过后就会让王福核对账本。
柳氏嫁给姜鹤十多年,到底了解丈夫比旁人多一些,知道只是令他脸面全无,正在怒头上,便趁姜鹤还没对她发作,以退为进跪下认错。
不过她这回高估了姜鹤的耐心,姜鹤听完一杯茶水狠狠砸过去,愤怒着骂道:“柳氏!本侯今日饶不得你了。”
事到如今,若他再偏袒,明日关于他的流言只怕要满天飞了。
姜明珠看到柳氏额角的伤口,跪下替她求情:“父亲,姨娘她……”
“你闭嘴!”姜鹤冷声喝止:“她自己做错事,自己承担后果,轮不到你为她求情。”
总归十几年的情谊在,说姜鹤闭了闭眼有些于心不忍,可又不想让人觉得他治家不严,狠下心下令:“柳姨娘责打二十板子,闭门思过三个月。”
然后又命人将王嬷嬷拖出去乱棍打死,王嬷嬷也不挣扎,以一种哀求的目光看着姜韫玉。
接着有人来“请”柳氏,姜明珠还想为娘亲求情,柳氏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安心,随后便跟着人出去。
对此姜韫玉不算意外。
她既闹到了这么多人面前,一开始就不单是为了柳氏指使王嬷嬷推她落水一事而来,柳氏惯于颠倒黑白,她这个父亲又是个偏心的,纵然今日她全身而退,日后柳氏两人也不会让她好过。
外祖远在北疆,她不能像上一世一般事事依靠他们。
所以她今日定要他们脱一层皮,再不济也要讨回一点利息。
趁宾客还在,姜韫玉抬头直视她的父亲,昧着良心胡扯:“其实女儿艰苦些也无妨,毕竟父亲两袖清风,清正廉洁,女儿不怪父亲。只是七日后的宫宴,女儿就只有身上这一套衣裙,若是还穿现在这样去赴宴,岂非要被人耻笑?”
姨娘被父亲罚了,她还想怎么样?姜明珠长这么大,都是旁人尊着敬着她,何曾像今日这么憋屈过,嗫嚅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颤抖地指着她:“姜、韫、玉!你简直……是你自己穿成这样出来,姨娘可没苛待你!”
“直呼长姐名讳,你的教养呢?”姜韫玉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今日这身衣裳上,略一顿:“妹妹倒是特意打扮,听说这织金锦世间仅此两匹……不成想被妹妹重金买下来了。”
什么叫特意打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故意穿给谁看的!姜明珠愤怒握紧拳头,指甲都要掐进肉里,蓦一抬头,刚好与姜韫玉浸满恨意的眸子对上,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眼神,好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心尖颤了下,她还纳闷这贱人今日这般反常,原来如此,姜韫玉在她眼皮子底下装了这么些年,连她和姨娘都被她骗过了!
早知她会在众人面前受此大辱,早些年就不该心软让姨娘留着这贱人的性命,就算没有姜韫玉的衬托,她也是平城令人瞩目的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