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碧寒道:“要在此处施法换回命魂,你的身体,可行吗?”
碧寒幽幽点头,苍白清秀的脸上挤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没问题的。我们现下就在金灵位点附近,无鉴命魂属金,我亦带着二魂七魄而来,恰能通过法阵之力召引出幻境中的无鉴之魂。只不过换魂后,我亦会昏死过去一阵,届时还请姐姐和大神将我二人抬回客栈了。”
“这都好办,我们岂会真把你们丢在这儿。”
临岚扶着少年虚浮的后背,手中灵光流转,治愈之力如仙藤生长、漫溢,蜿蜒缠上倒地不醒的陆无鉴。她将伤势或轻或重的两人来回打量,叹道:
“你刚才差点中他一剑,丹田内的灵力一时也难以凝聚,如何能够施法换魂?况且,你体内不是还有……”
“对,还有一道法术禁制。”碧寒又露出一个惨惨的笑,眼光低垂,却向无鉴望去,“当年与他割魂相换,灵力折损亦是巨大,稍有不慎便会双双死去……还是永离在旁为我悉心护法,我们才能顺利活下。”
少年顿了一顿,怀旧之情涌上心头,竟化作一股热泉,不由自主地,从眼眶里点点浮现。
“……所以今日,我也不奢求大神你能为我们护法,只望你将我身体里的禁制暂时撤去,好教我尽力发挥,以确保换魂之术不出差错——行吗?”
月琢听罢,俯首沉吟,不置可否。碧寒见他仍自犹疑,不禁抓住他垂在身侧的宽大衣摆,任由自己的瘦弱之躯往他身上扑去:
“求求你了,大神!我不想无鉴死,你也不愿看着幻阵又一次崩塌,是不是?”碧寒这一拽,倒让月琢迫不得已蹲下来,好像生怕自己昂贵的衣料会被少年扯坏。
“大神,你是心怀众生之人……”碧寒近乎哀求道,“我若身死,通灵树再难现出生机,到时波及的可就不止我与无鉴,还有僭灵城百姓的命,而姐姐忍痛划下那二十九刀来修复幻阵,也都白费了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月琢似是一怔,无奈地拨开了他细弱的手腕道,“我可以为你解开禁制,但若你暗藏异心,我也一样可以将你和陆无鉴置于死地。”他的后半句话淡漠如常,却足以令人心生敬畏与凉意。
“好、好……”碧寒忙不迭答应着,不由绽出一抹凄楚但欣慰的笑。他努力支起身,扶过陆无鉴沉重的身躯一并坐好,方对月琢道:“大神,请吧。”
月琢漠然扬手一挥,即有一束细长如索的紫电灵光从碧寒的心口奋力挣开,若银蛇般乖乖绕上月琢捏诀的五指,未待临岚看清,便已被他收回掌心。
碧寒再次向他道谢后,亦迅速念起咒诀、结起手印,催动一身精纯木灵,以一种委婉之法向远处青铜像所在的金灵位点打去。灵力之流乍一触碰青铜像,本应被其金灵克制而自行消退,但却在某处缓慢没入后,倏而拐了个弯,朝碧寒对面昏迷坐着的陆无鉴徐徐输送。
这种引魂之法与云崖当初在巫凰山所使大有不同,但原理相通,若是学会了,待她回归凤凰树真身后,无须异己之魂维持灵体之时,或许还能将师父的命魂从她体内置换出来……这么一想,临岚遂目不转睛在旁看着,却不知月琢已沉着脸背过身去,似乎有点烦躁。
呃……不至于吧。临岚不明白他为何浑身都散发着抗拒的气息,注意力便又回到碧寒引魂的手法上。
当是时,青铜像脚下某处金光明盛,绚烈夺目,光纹如片片樱瓣,旋成一场浩白强风,挟带一缕幽隐剑魂自金灵位点杳杳送出。滚滚灵流,萧萧落木,眨眼间都随那缕脆弱但毅然存在的魂魄融入陆无鉴呆坐于地的身躯。
等到魂体循着术法之理自然融合之后,碧寒曾以吊住无鉴一口气的命魂,也从那副笨重的躯壳中迫不及待地脱出,努力追着它熟稔而久违的青木灵流,一并隐入碧寒已近透明的躯体中。
整个换魂术的过程并不长,但只剩稀薄灵力的碧寒却觉得自己仿佛在天边亲历过无数次日月更迭、山川变迁,魂体皆如堕冰窟,经受着漫长年岁的拷问,再三承受当时撕裂的剧痛——正如破镜难重圆,打碎,是一种决烈的残忍,合上,又是一种锥心的残酷。
几番折腾后,他失去已久的命魂勉强算是被本体接纳了。若不是此刻全身气力所剩无几、冷汗涔涔,他差点就想破口大骂自己,为何十四年前竟会平白生起一丝慈念,顺口就答应了城主要救这个不喜言语而又薄情寡义的无趣家伙呢!
他向来以为,妖都是强大且聪明的,可以风度翩翩地行走于世,不会为了人世间一点生离死别而牺牲自己苦心得来的修为,然后呢……
他与洛永离,还有长明灯缃儿,他们异曲同工的行为,却处处印证了即使是妖,也有如人一般因为各种所谓的世俗情谊而变得极傻的时候。
想到此处,碧寒心中既感悲凉、又觉知足,竟然……笑了。
他这副一会难过得要哭、一会又像要原地跃起的笑容,倒让一直守在一旁参悟引魂之法的临岚吓了一跳。她虽不知施术割魂者难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