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们不必等很长的时间。”他说。
小丹皱起眉,朝城市的方向望去,“那是他们?你确定?”突然间,皱起双眉的凤目转向了子恒,仿佛是要激他给出回答。当然,向他提出问题几乎就像接受他是队伍的一员一样。“他对自己的视力很骄傲,”小丹对巫咸说,“但他的记忆力不是那么好,有时候,如果不是我提醒,他会在晚上忘记点亮蜡烛。我觉得,他看见的应该是某个可怜的家庭因地震而逃亡,你说对不对?”
巫咸在马鞍上为难地动了动身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嘴里嘀咕着凡人什么的,子恒不认为他是在称赞。当然,小丹没有注意到他说了些什么。
没一小会儿,三名厌火族人已经接近到小丹也能看清的距离了。姑娘转头盯着子恒,嘴里却什么也没说,以她现在的情绪,她不会承认他所说的任何话,即使他说天是蓝的也不行。当三名厌火族人停在马前时,他们的呼吸甚至都没有变化。
“不能跑得更远一点实在太可惜了。”鬼断怨和鬼指残得笑着对望一眼,又同时偷偷地瞥了尸弃一眼。
“否则我们就能让那个死海众趴在地上了。”鬼指残得接着女伴的口气说,“死海众就是因为这个才会发誓绝不退却的,岩石骨头和岩石脑袋让他们重得都跑不动了。”
尸弃没有反驳,不过子恒注意到他站立的位置让他能观察到鬼指残得的一举一动。“你知道为什么枪姬众经常会成为斥候吗,子恒?因为她们能够跑得很远。这是因为她们害怕会有男人要和她们成亲!一名枪姬众为了躲避这种事会跑上一百里。”
“她们很明智。”小丹尖刻地说。她转头问两名楼兰女子:“你们需要休息吗?”听到否定的回答,她显得很吃惊。她又对巫咸说:“你准备好出发了吗?很好,帮我找到那座道门,巫咸,我们在这里停留太久了。如果你让一只迷路的小狗靠近你,它就会以为你会照顾它了,这可不行。”
“小丹,”巫咸反对说,“你到这里还要这么坚持吗?”
“只要有必要,我就会坚持下去,巫咸。道门在哪里?”
低垂下耳朵,巫咸重重地一呼一吸,再次将马头转向东方。子恒让黄巾力士和小丹先走了十几步,然后才和尸弃跟在后面。他必须遵守她的规则,但他至少不会比她遵守得更差。
每座农庄中都有几间简陋的石头房子,子恒相信这么小的房子里是没办法养牲口的。愈向东走,农庄和灌木林就愈来愈稀少,不久之后,这些就都看不见了,眼前只有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草地。
点缀在这片草原上的是一群群骏马,每一群从十几匹到百多匹不等,这就是著名的下川马的马群。无论是大还是小,每群马都由一两名骑在无鞍马背上的赤脚男孩看着。
那些男孩的手里都拿着一根长柄鞭子,他们用鞭子聚拢马群,驱赶它们移动。对于离群的马匹,他们只要熟练地挥一记响鞭而不必抽到那匹牲口的身体,就能将它赶回马群。
当这支队伍经过他们身边时,马童们都会尽量让马群避开他们,有必要的话,就把马群赶向远方。
但年轻人的胆大与好奇让所有马童都禁不住要多看几眼这支古怪的队伍————两名凡人和一名黄巾力士骑在马上,三名在传说中占领了海门通的凶猛厌火族人在地上奔跑。
子恒很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马,一部分原因是他在欧阳师傅手下当学徒的时候,有很多机会在工作中与马打交道,思尧村没有这么多、这么好的马。
巫咸却没有什么高兴的样子。黄巾力士一路上都在嘟囔着什么,在丘陵草原中走得愈远,他的声音就愈大,直到最后变得如同一件低音乐器的嗡鸣:“消失了!全都消失了,这是为什么?全是草地,这里曾经是黄巾力士的树林。我们在这里没有进行什么伟大的工作,没法和锡城相比,也没法和被你们称为玄都的那座城市相比,但这里确实是一座树林。有来自各个地方、各种各样的树木,就连巨树也有,高达一百丈的枝干直冲蓝天。它们全都受到精心的照料,让我们的族人能时刻想起为了替凡人工作而离开的聚落。凡人以为石雕是我们的骄傲,但那其实微不足道,只是我们在世界崩毁之后在长久的放逐中学会的手艺。我们真正意的是树。凡人以为锡城是我们最伟大的成就,但我们铭记的只是那里的树林。现在,全都消失了,就像这里,消失了,而且不会再回来了。”
巫咸凝望着那些山丘,面色沉重,那里除了青草和马匹之外什么都没有。他的耳朵紧贴在头顶,气味里带着……狂怒。在大多数故事里,黄巾力士都是和平的种族,几乎像旅族一样和平,但在极少数的几个故事里,他们被称为绝不妥协的敌人。
子恒只见过一次巫咸发怒,也许在昨晚,为了保护那些孩子,他也发怒了。看着巫咸的脸,一句老话在他脑海中响起:“激怒黄巾力士,等于脱光衣服跳进热汤锅。”所有人都把这句话的意思当成是形容某件不可能的事。
子恒觉得也许是长久的岁月改变了它的原意,也许一开始,它是说,“激怒黄巾力士,就等于在这个世界上有人会自己把自己煮熟”。很难做到,但做到了就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