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林下马车的时候，觉得自己一下子找不到了支点。
他开始懊恼自己好端端的发什么失心疯——为什么要听从那个陌生丫头片子的只言片语，贸贸然问了那句话，非要逼着芙蕾雅在两条分叉路上选择一条。
何必呢？如果他不问她，今天晚上难道他不是应该作为她的男伴，出现在米什金侯爵夫人的晚会里，为她挽着层层叠叠的裙摆，和她共舞那轻快有趣的波尔卡。
哪怕那欢乐转瞬即逝，他却情愿为了她一点点拖延，权当其他人都看不见摸不着……
科林下意识地用手指触了触自己的嘴唇，打心眼里希望芙蕾雅那点子温热还印在上面。他知道伯纳德在他身后，不用去看他，也知道这人一定还是一脸沉静，就像这个上午什么都不曾发生一般。他也知道，伯尼这一路都是怕他难堪，才总是远眺风景。
他木然地走过主宅门厅，走至旋转楼梯上。伯尼的皮鞋声小心翼翼地踏响阶梯，给科林带来一丝安慰。
忽然，他后方的脚步声停滞了。科林刚下意识想要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阿尔伯特已经站定在离他不过三五节台阶的二楼，冲他不可名状地微笑着，眼神里极力想表达出一点关切。
“你回来了，弟弟。”阿尔伯特的声音轻柔得让人尴尬。科林厌恶地转过脸去，这种情形，回头伯纳德又要私下劝他，多给老大留面子了。
科林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说不清是嘲笑自己，还是蔑视他人。他必须表现得更加不近人情的冷酷，免得他哥哥跑来自己面前泛滥同情心。
“钱伯斯子爵，晚上好。”伯纳德那四平八稳的声音传来，“今天路上耽搁，回来得有点迟了。”
阿尔伯特对这问候没正面回应，只略点点头，眼睛却未曾转向伯纳德，还是紧盯着自己兄弟。他顿了顿，平常答道；“伯纳德你这一路陪着也累了，我让厨子给你往小客厅送些餐点。”
科林闻言，也想直接掉头，跟着一路去小客厅，却被大公子拦住：“你且不急。”话语间就被阿尔伯特一只手推着，到了二楼的图书馆。
他眼瞅着大公子关上桃心木门，心里一阵烦闷，干脆直接背对着他，只望着窗外，盘算着阿尔伯特又要借此机会敲打他些什么。平日里苦口婆心也就罢了，只是今天刚刚在芙蕾雅那里把自个儿的一腔热忱浇得心灰意冷，现在真真是一个字也不想听。
“你这是……去了趟伦敦？”大公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踱到他身后，声音里透着格外的小心。
科林本来预备着阿尔伯特要趁他受挫，给他来个当头棒喝。听后者这语气，倒像是今天要居高临下抚慰他一番——这样他竟更觉得无所适从。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决定先行触怒对方：“不用在我面前装假慈悲——明知故问，有什么意思。”
但是阿尔伯特今天倒挺沉得住气，他没有立马反击，而是徐徐坐到了一旁的高背椅上。以往这种时刻，雪茄或者威士忌都是少不了的。今日他却能忍得住，只空手停在那边。科林能感觉到这人的目光从背后笼罩过来，他却挣脱不掉，又不好直说。
过了沉默的两三分钟，科林觉得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几倍一样。身后人不言不语，但注意力久久盘亘在他身上，简直是要逼迫他把自己点燃。
“想教训我什么，说便是。”科林烦躁地继续抓他自己那一头棕发，“兄长难道还跟我见外吗？”
他听见阿尔伯特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更恼了——好好好，果然就是要看自己的笑话。那轻微的笑声，就像是一个所谓大人，看着小孩子家家耍把戏，无可奈何又不忍心戳破的讨厌姿态。
“是的是的！你们什么都门儿清！只我不晓得人情世故，不撞南墙不回头！”科林想着，行吧——你忍着不说，我倒替你都骂了也行。
阿尔伯特仍旧不吭声，但手却一下子抚在科林的肩头上。科林皱皱眉，应激反应般的甩甩身子，这手却坚持着不肯撒开。
科林本想再说点什么丧气话出来，却被这举动整得张不开嘴。他只能坚持住不去回头，呼吸声重重地打在窗户玻璃上，让人觉得闷得慌。
他使劲儿挣了一下，身子往前倾了个大角度。阿尔伯特的手却不肯顺势滑下来，还紧紧攥着他的肩膀不松开。
“我开窗户！”他没好气地冲着眼前的空气喊了声。
那手终于离了他的肩头。科林做好了准备，阿尔伯特总算是要向他开火了。
只听见那人慢慢吐了几个字：“总得面对。”
他憋了一肚子的失望难过，本想轰轰烈烈地和自己哥哥吵一架来消解几分，但听到这几个字，就像是鼓鼓囊囊的气球，忽然被戳了一下，整个人萎靡下来。他僵硬的肩膀再也强撑不下去，靠着窗台就把头深深埋进双臂里。
科林只想闭着眼睛充当鸵鸟，把那今朝的记忆都在迷迷蒙蒙之间撕碎。芙蕾雅给他的离别吻太过甜蜜残忍，像是给他心间打下了烙铁一般，但凡一思量就烧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