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死啦!”小孩子们睁着纯真无邪的眼睛,争相恐后七嘴八舌地讲出这件值得讨论的大事,并为了能和花枝子搭话而骄傲。
“昨天晚上死的,和前几个人一样变成了一张薄薄的皮,身上都是小小的洞洞,太恶心了。”
“诶、诶?!”花枝子发出了几声无意义的惊叹,看着孩子们互相你推我搡地跑掉了,放空了眼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真是太可怕了,只剩下一张皮什么的……不过、不过要是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腐烂了呢?就像是以前看到过的……那个什么标本一样,漂亮的蝴蝶和昆虫被做成了标本,然后永远保持在了最好看的时候。
标本是个新鲜东西,这个国家是没有的,来自遥远大洋彼岸金发碧眼的蛮人因为海难来到这里,当时还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他身上就带有一只蝴蝶标本,俏子曾经带她去看过,听说后来那个蛮人被带进了皇宫面见天皇陛下,想来那只飞入了永恒的蝴蝶也被留在了大内御前。
那时京都很是掀起了一场制作标本的风潮,同样是从大内里传出来的,后宫的贵人们都开始将美丽的草花做成签子夹在纸张里,以保留它们盛开的美貌。
花枝子和俏子尝试着做过几次,成果不太理想,町屋狭窄潮湿,无论是花草还是蝴蝶,很快就会腐烂发出臭味,唯一成功的一个,也被偶然撞见的明太给夺走玩坏了。
町中因为阿道的死再次掀起了波澜,她诡异奇怪的死相更是闹得附近人心惶惶,不过虽然人们咕哝着要找和尚或者阴阳师来驱邪,但是到底也没有人付诸实践。
无论是和尚还是阴阳师,又或是神社里的巫女、宫司,凡是有点本事的道人都不可能无偿援助,如果是免费的……那就是乡野淫寺的成员了,里头的人鱼龙混杂,大多是坑蒙拐骗混口饭吃的人,町里的人倒没有这么厉害知道骗子不骗子的,他们只是单纯地没有时间去找免费的道人而已。
于是阿道死后又过了两天,町里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花枝子每天早早起床准备早餐,晚上最晚一个收拾完店铺上床,日子过得算是平和。
直到明太回来告诉吉次郎,阵屋大人又有了纳妾的想法。
这年头就算是阵屋大人也过得不宽裕,当然,这也因为他只是最下层的小贵族的缘故。
阵屋大人总共有四名妻妾,前些日子一名妾室得了重病死掉了,阵屋大人便有了再娶一名妾室的想法,作为长子的同伴,明太也是最早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之一。
“这是一个好机会啊,”吉次郎被酒气熏红的脸上放了异样的光,敞开露出胸怀的破衣服里泛着隐约的臭味,“俏子错过了这个好机会,但是花枝子年纪正好!”
男人盘腿坐着,一只手摸着儿子的头顶,为了这个消息而心花怒放,忍不住开始幻想成功后的荣耀:“那可是贵族啊,如果花枝子能生下阵屋大人的孩子,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拥有姓氏,就能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了……”
“花枝子今年十五岁,正是做妻子最好的年纪,是很招男人喜欢的,况且又有这样好看的头发。”男人死死盯着自己的女儿,眼神冷酷又陶醉,如同囊中羞涩的顾客打量一件不太合心意的商品,一面挑拣着商品的瑕疵,一面暗自得意于自己发现了尚可满足的好东西。
被挑拣的商品跪坐在油灯的光圈边缘,昏黄的灯光摇晃着镀在那头乌黑长发上,仿佛有金黄色蜜糖在发丝上缓慢流淌,每一根柔韧丰盈的头发上都沾染了均匀美丽的金色,那种浮动的金华贵威严,将面目平凡的少女笼罩在绮丽的光晕中。
明太用和父亲如出一辙的眼光挑剔打量自己的姐姐,他还不是能被称为男人的年纪,但身为商人的后裔,传承自父亲的血脉已经让他懂得如何掂量货物的价值。
“再给阵屋大人送一罐蜜吧,让花枝子去送,请阵屋大人好好照顾你的弟弟,”吉次郎意味深长地嘱咐,“要柔顺一点、端庄一点,让阵屋大人喜欢你啊。”
“要不是俏子跑了,本来去年她就可以可以嫁给阵屋大人了。”吉次郎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提起了长女的违逆之举。
“……俏子不愿意没关系,花枝子是肯定愿意的,是不是?”明太用孩童还没有开始变声的尖细嗓音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住了花枝子,丰润的脸蛋上有着怪异的笑容,和放在店铺柜台上那个人形的表情很相似。
“喂,花枝子,你说呢?”
吉次郎后知后觉地想起要征求一下女儿的意见,于是粗声粗气地询问话题的中心人物。
被问到的女孩子恭顺地垂下了头颅,向着父亲和弟弟露出了一截后颈,无声地表示柔和的服从。
花枝子的命运就被这样定下来了。
少女的脸上没有喜悦也没有悲伤,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