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小雨淋漓,路面水坑密布,显得泥泞不堪。
一辆马车驰骋在官道上,车轱辘不停前进,压过之处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
还有十里路才到驿站,车夫长吁一声,拉住缰绳停下了马车。
他掀开帘子,偏首对端坐的青年道,“大人,前方似有异动。”
车夫顿了顿,“此间山道险阻,常有车马损坏于此。”
宋方遇闻言,听出车夫话中顾虑,面色却是波澜不惊,淡声道,“下去看看。”
车夫意图阻拦,瞧见宋方遇下了马车,只手执伞身形渐远。
车夫心惊:坐以待毙向来不是宋大人的风格,不过在荒郊野岭,这胆子也忒大了点吧?
傍晚雨雾蒙蒙,湿气附着于整个路面,泥点顺着宋方遇走动的脚步,粘上素白锦袍边缘。
远处岩石下,只见两个女子依偎在岩壁凸出处,头顶一片焉颓的蕉叶,青丝杂乱一言难尽,雨泽任意打湿裙摆,毫无平日他所见贵门千金之貌。
夙江一案未结,就怕有人从中作梗,狗急跳墙。但巧了,不是寻仇的。
宋方遇轻轻唤道,“徐今若。”
少女抬头,映入眼帘的男子一袭白袍,手持古雅油纸伞,站在月下背雨临风,身后是巍峨青山,俨然如尘间修道的神仙。
徐今若面露欣喜之色,手中蕉叶登时歪向一边,雨水沾湿她的袖子,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眉开眼笑招手,“宋大人!”
等了半天,终于有人来救他们了,还是个这么靠谱的。
因马车轱辘断裂,徐今若与随从们困在此处许久,侍从去寻修车轱辘的木棍,鼓捣半天还是于事无补。
碰巧又下起雨,接连着暮色暗沉。
她和小荷皆以为,今夜若是栖身在此,孤苦伶仃淋雨受饿,不巧再遇上猛兽,八成得去见阎王。
马车彻底毁坏,侍从解下缰绳,独自前往驿站 。
徐今若与小荷受宋大人指引,来到他的马车上歇息,小荷同车夫一起,坐于前室。
四下静谧,即刻启程,四人都只能听见细细雨声和车辙滚过水坑时的声音。
方才道过谢,现下不知说什么好,徐今若盯着马车与前室隔开的布帘,心道若有小荷一同,便不会如此心慌。
衣服湿了粘在身上难受,她不敢妄动,拘谨地低头绞着手指。
忽觉尴尬抬眸,撞上侧边青年的目光,宋方遇递过一件干净外袍,神色温和,“雨夜寒凉,先穿上吧。”
徐今若莞尔一笑,担忧弄脏他的衣衫,刚伸出去的手又犹豫着缩回来。
宋方遇好像看出她为难,倾身离得更近些,自己动手将衣服披在她的肩头。
随即他的声音落下,萦绕耳畔,“小事而已,徐小姐不必客气。”
徐今若应允点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扯了扯衣袍裹紧自己,心中仍有些别扭泛着嘀咕,“落落大方就好……”
一行人到了驿站后,各自收拾干净至客房休憩。
深夜的雨比傍晚下得更猛烈,轰隆雷声阵阵,闪电时不时晃进屋内。
徐今若体内无端一股燥热,辗转难眠,起身下楼吹风透气。
昏暗的烛灯光影下,一袭白袍的男子负手立于栏边,他凝视着雨夜,像在沉思着什么,孤独又清冷。
徐今若知道是宋方遇,并未出声惊扰,远远看着他的背影,记忆中的片段至今难忘。
呈典十九年,他算“救”她一命。
那日她与哥哥玩闹,哥哥不小心打翻油灯,差点火烧偏殿。
父亲脸色阴沉,训诫一番后,罚他们二人去庭院跪着。
她平日听话懂事,父亲也极少疾言厉色,此次责罚连母亲求情都无法挽救,把她吓得一直哭,不论身旁的哥哥怎么哄都不好。
日头渐高,管家领着一袭红裳,面若冠玉的少年郎从大门进来,那少年郎前脚刚进大堂没多久,小荷便来扶她,道是父亲气已消,可以不用再跪。
后来徐今若才得知,那是那年科举的状元郎,不知同父亲说了什么,浇熄父亲一头怒火,她与哥哥才可免于责罚。
徐今若收回思绪,转身回房。
殊不知灯影下的青年循声望来,墨瞳中映出青衣纤影。
第二日仍是暴雨滂沱,驿站内行人除却加急快报者火急火燎冲出雨幕,其余人等皆因雨势耽搁静候在此。
徐今若睁开双眼躺在床上,盯着帘帐发呆,浑身瘫软没劲,手脚千斤般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口干舌燥,头痛欲裂,微微偏一下脑袋,都像府中劈柴的刘叔给她一大锤子。
她心中叫苦:八成是病了。
唤来小荷去问驿夫,寻些祛风寒的药,服下后又沉沉睡去。
徐今若醒来已是夜晚,她晃晃悠悠起身,一路扶着墙走到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