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国宫殿,一个士兵模样的人领着食盒回到御膳房,打开盖子,里头孤零零地放着一碗白粥。
已经凉了,上面都结了一层粥皮。
这已经是第六次被原封不动地退回来。
当兵的人少有泥菩萨的心肠,于是,他就同周围忙碌的同袍们抱怨:“你们说说,我们行军打仗难得能喝上一碗这样的佳肴,光是要做到这样的粘稠,熬也要熬上许久,里头的人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
大家都知道“里头的人”指的是谁,他们心知肚明却不敢随意嚼人舌根,统统都用“里头的人”代替。
这还不算令人不解的,听说是澄国守孝在前,是有辟谷的规矩。
让人不解的,还属他们的卫将军。
次次退次次熬,仿佛就在和里头人比耐心似的。
他们这群跟了卫将军少说也有两三年的士兵,哪里见过自家将军对人这副有耐心的样子?搁军队里,直接断了你的粮。
看着这诡异的发展,他们更不敢妄加揣测里头人究竟是哪路神仙。
就在那士兵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御膳房的门口就进来了他们的桢将军。
这位桢将军虽不及卫将军位高权重,但人家在将军府是卫钊的贴身侍卫,地位依旧不容小觑,士兵被抓了个现行,吓得赶紧闭上嘴巴,祈祷这位桢将军没有听到他的话。
如意算盘很快破碎:“很闲是吗?谁给你的胆子在这议论!”
士兵哭丧着脸,仍不忘挺直腰板,大声喊:“我错了桢将军!我这就去领罚!”
一溜烟,跑了。
只来得及留给桢命抬腿踢士兵的屁股机会:“胆肥了真是!”
其余人正襟:“桢将军!”
桢命秒骂:“喊什么喊!城中轮流接班布粥的人手不够!赶紧给我出去替人去!一个个闲得还在这里听人嚼舌根了!”
士兵们鱼贯而出,个个灰头土脸。
枨嘉不知道每次送来的白粥是某个人特意熬的,她只道是卫钊在城里布粥时,顺道给自己留的一份。
不过,卫钊知道,就算对方知晓了,大概率也不会喝。
在临时借用澄国国君的书房里,卫钊在抓紧写即将上交的军报与书信。
那日不算柔和的袒露,卫钊已经几日没有见到枨嘉,他觉察出,对方是有意避着他。
也不知道是自己吓到了对方,还是对方需要自我消化。
理智上,卫钊觉得后者可能性大,而情感上,他免不了会生出那样的担忧。
但他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做,顺着对方的意思。于是,他准备思考另外一件事。
澄国战后的善后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过几日就能动身,班师回朝。
届时,将会有一位千舒国国君信得过的人来掌管这三地。
能委以这项重任的人屈指可数,卫钊本人便算得上一位。但卫钊十分清楚,无论如何,那庙堂之上的国君不会给他这份机会。
他手上的兵权是一根刺,刺得那人永不安宁。
这是卫钊的护身符,终有一天,也能是一张催命符。借着兵权,他可以一时如日中天,再一时功高盖主,届时,他将岌岌可危。
卫钊思虑着,回朝后免不了又是一阵打压,如何在军报和回信中表明自己纯臣的立场,也是值得掂量的事。
令卫钊没有想到,枨嘉此刻竟想要见他。
桢命立于庭下,旁边是应了他的允许,带进来的枨嘉。
这人说什么都不吃东西,眼见的便消瘦许多,一身素缟更是衬得人憔悴。
卫钊搁下纸笔,走过去:“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现在找来,定是有事。
比之之前的枨嘉,现在的她虽然面色不好,但更加的清明,也容易说事。
“我想让兄长风光下葬。”
提出这样的要求,枨嘉其实会担心对方不会答应,所以,在卫钊问出“可以,但是凭什么呢?”的时候,她也没有准备其他更多的说辞。
她搜肠刮肚,唯一能想到的,只有少时交情,可她犹犹豫豫,难以开口。前脚,她不屑于卫钊提到的恩情,后脚,便要用到它行自己的方便,如此,她便与卫钊的行径别无二致。
卫钊定定地看着面前沉默不语的人,将桢命遣退下去。
眼下,只剩他们二人。
他又像那天一样,一手捧着枨嘉的脸,这次,还多了一份不敬:他控制着自己的大拇指,在枨嘉的脸上摩挲。
像是在完成一种未尽的仪式。
枨嘉突然变得很紧张,被对方大拇指碰过的地方有一丝粗糙感,她很清楚那是卫钊手上的茧。
卫钊看着枨嘉一动不动,独独垂下她的眼睑,便停下了自己的举止,而仍然没有放下手,他缓缓道:“嘉嘉,你要知道,你是我的恩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