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西斜,扬州城码头的脚夫们运完了一天的货,揉着酸疼的腰,三三两两走进还未打烊的酒馆。通往日一样,他们扯着自己的大嗓门,在高脚柜台上排出三文大钱,让伙计温上一碗黄酒,在挂着酒招旗的墙角席地而坐,热热地喝上一碗,便感觉浑身都畅快了许多,这是在苦累里讨生活的人一天难得的慰藉。若是手头宽裕,便还可花上一文钱,买一小碟盐水煮的茴香豆或是花生米下酒。
“哎,听说了吗?烟花巷闹鬼了!”刘二嚼着花生米,与周围共事的伙计闲聊。他今日一连搬了三十石货,拿了整整半吊的工钱,心情特别好,买了两碗酒,连下酒菜都要了两份。
“哎,这我知道。”他的话题立刻得到了回应,“我舅舅的妻弟和赵员外家管家的儿子从小一块儿长大。听他说,赵员外家的公子前天晚上去了‘留人醉’,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姑娘□□,结果你猜这么着?就在他快成事儿的时候,那美貌小娘子突然七窍流血,嘴里是一口狼似的尖牙,指甲长出三寸长,力气奇大无比,朝着赵公子的脸就是啃。哎呦,那赵家公子也是可怜啊,鼻子、耳朵、眼皮都被咬掉了,若不是外面守着的人发现了不对,怕不是要被开肠破肚喽!”
“哎呦。”听者啧舌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听说人是救回来了,也差不多废了。”
众人一阵唏嘘。
“那小娘子呢?”
“听说跳楼了,从三层高的酒楼顶一跃而下。”
“还有啊,我听人说,胭脂楼的老鸨也见鬼了。她也疯了。”刘二嚼完了花生米,开始剥茴香豆。
“听说是整日做噩梦,整整七天没合眼,这花楼也开不下去了。楼里的姑娘都散了,那老鸨也做了好事给自己积德,不但归还那些姑娘卖身契,办了户籍,还每人送了一百两雪花白银做安置费。就这,鬼也没放过她,最后逼得她一把火把自己和胭脂楼烧得干干净净。”一旁的王三儿从刘二的碟子里抓了两颗茴香豆,壳也不去,直接扔进嘴里嚼,一边道,“听说啊,她们楼里先前逼死了一个良家姑娘,是那姑娘的冤魂回来讨债呢!”
“就没请庙里的法师来看过?”
“早请过了,请的还是金山寺那位号称‘罗汉转世’的住持——法海大师。”刘二恋恋不舍地抿掉最后一口酒,“人法师就去看了一眼,说了句什么‘因果报应’什么的,就把一千两的香火钱全退了。他这个态度,全扬州的寺庙道观都不敢接烟花巷的活。”
“那烟花巷岂不是开不下去了?”
“管他呢,反正咱也没这福气去那儿快活。”
喝过瘾的脚夫们把手里的漆碗交还给伙计,趁着天还没黑,晃晃悠悠地回家去了。
扬州城南,临近宵禁,黄昏的日光将人和物的影子拉成竹竿似的长长一条,摊贩商铺抓紧了收摊的动作,准备回家吃饭。有一人快步跑过青石长街,不是急着回家,而是抓着街口正收拾的馄饨摊大爷,急匆匆问道:“大爷,你可知保安堂往哪个方向走?是许大夫的保安堂。”
卖馄饨的大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眼打量了来人。那是个不超过双十年纪的姑娘,明眸皓齿、面容姣好、细皮嫩肉,像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她上街却不带着幂篱,穿着一身男装,跨着个绣了蓝色奇特花样的白色麻布袋,肆无忌惮地抛头露面。“这里直走,第二个路口左转,最里面那间便是。”大爷指了路,忍不住多嘴一句,“快要宵禁了,你一个姑娘家还是早些回家吧。”
他话还没说完,陆霜天就已经跑没影了,只留下风里一句“好嘞,谢谢大爷!”
大爷叹了口气,继续着手上收摊的工作。
眼瞅着天快黑了,许夫人布好饭菜,走进医馆招呼正挑拣药材的丈夫和黄老爷子吃饭。许大夫后退两步,放下手里的雄黄,用帕子把手上的碎末细细擦净,才走到妻子身边,“这都快宵禁了,青姑娘和娜姑娘怎么还没回来呢?”
“小青出门前与我说了,若是赶不回来,她会带着娜姑娘去我们的旧宅住一晚。”许夫人道,“我们先吃饭吧。老爷子,我打了一壶上好的竹叶青,您也一起喝一杯吧。”
“等等。”黄老爷子放下手中捣药的石臼,走向已经拴上的大门,“还有位客人呢。”
他刚解开栓门的绳子,木门就被砸得砰砰直响,外头还能听见一女子的呼喊,“许大夫!许大夫在吗?!”
“来了,别敲了。”黄老爷子边说着,边拉开了门闩。
“许大夫!很抱歉这个点儿来打扰您!我想请您去救个人!她快不行了!”门一打开,陆霜天便莽莽撞撞挤了进来,一把抓住黄老爷子的手,连珠炮似的说道。
“别急,别急,老朽不是许大夫。”黄老爷子略施巧劲,从陆霜天手里挣脱开来,指了指许大夫道,“那个才是。”
陆霜天愣了愣,或许是想不到整个扬州城医术最好的许大夫,居然看起来还不到三十岁,可她随即又意识到这是武侠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