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第二天来看望她的时候,陶秋岚打发了春桃和吟翠都出去,“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大嫂成全!”
赵氏见她如此,赶紧要将她扶起,谁知陶秋岚打定了主意,只是轻轻的拂开赵氏的手,语气坚定的说道:“求大嫂成全我,也成全皇甫家!”
“你这孩子,有什么话起来再说。你身子刚好,哪能这样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陶秋岚紧紧的攥着双拳,她甚至能清晰的感觉到指甲嵌入手心里的那种钝钝的疼痛,可这却不及她心中的伤痛万分之一。温热的血液不断的从她的身体里流出来,转瞬间便成为冰冷,止也止不住,那样的伤痛日日都伴随着她,即使是在梦里,也从来没有一刻的缓解。
那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与她同呼吸了两个多月,虽然她曾经有过刹那的迟疑,可感觉到他一日日的长大,她渐渐生出了不舍来。那是一个母亲的本能。躺在手术台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无论他的父亲如何,她要护着这个孩子。
没有人比她更能体会失去的感觉是什么,她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家的温暖,失去了陶致远。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一无所有的时候,上天给了她这个孩子,这个需要依附着她也唯一只属于她的孩子。
可偏偏就在她下定决定要去保护他的时候,她却又失去了他,以那样一种痛彻心扉的方式,仿佛是为了报复她当时刹那的迟疑。
“大嫂,我今后再也无法怀孕了。”陶秋岚抬起头看着赵氏,两行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求大嫂放我走吧!”
“你说什么?!”赵氏下意识的想要蹲下来,可腿刚一弯曲,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痛。陶秋岚见她眉头紧蹙,这才意识到她必是腿疾发作了,赶紧站了起来,扶了赵氏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从头到尾,赵氏一直盯着陶秋岚的脸。她坐了下来,手还紧紧的攥着陶秋岚的手,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我今后不会再怀孕了。”陶秋岚就势坐在了一旁的地上,抬头看着赵氏,“他今后必将会娶其他的女人,求大嫂可怜我,让我走吧。”
皇甫子谦当初劝她留下孩子的时候说的对。皇甫家就剩他一个人,如今时局又不稳,他必然是要有孩子的。不管是不是明媒正娶,他终归是要有旁的女人,以及他和那女人的孩子。她不想再继续母亲的命运,眼睁睁的看着丈夫和其他的女人享受天伦之乐,倒不如趁早离开。
况且她也早已经醒悟了。当初自己抱了一丝丝昭君出塞的壮志,如今看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皇甫子谦对江南的恨意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减弱,而江南也未必真就抱着要与江北和平相处的目的。剧本是英国人的,每个人不过就是逢场作戏罢了,唯有她一个人,卖力演出,徒增笑料。
她既无昭君之才,又无昭君之幸,又怎敢将天下扛在自己的肩上?
更何况,这样剑拔弩张的局势,又岂是谁一己之力可以改变的?他们不过都是一粒泥沙,只能这样任由自己在命运的波浪里沉沉浮浮罢了。
“我不能答应你,子谦他不会同意的。”皇甫子谦这几日的悲痛和落寞,赵氏全都看在眼里。她并不认为,那仅仅是因为失去了孩子。
“当初他曾经答应过我,孩子生下来后就会让我离开的,他要的只是孩子。”他留着她,不过是因为他对她的恨,而这样的恨,让她背井离乡,让他郁郁寡欢,让她和他,失去了孩子。
一切都该结束了。如果一切都回到他们没有相遇的最初,那么,所有的仇恨、所有的伤痛,是不是就可以就当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她仍旧是那个江南最平凡普通的女学生,所期盼的也不过是那一点对幸福的微小期望。而他呢,依旧是那个江北踌躇满志的少帅。不,或许应该回到更早,回到那个他只是江北皇甫家的翩翩三公子的时候,年少不知愁滋味,亦从不曾体会到,这样深深的恨着一个人,对自己又是一种怎样残酷的折磨。
赵氏一直看着她,眼神中明明充满了怜悯,可陶秋岚却觉得那明明就是质问,是洞悉一切般的逼问。“秋岚,我只问你一句,你对子谦,当真一点感情都没有?”
陶秋岚笑的虚华而苍凉。“大嫂,我们之间,最不应该有的,便是感情。”
“秋岚,人非草木,在一起久了,总会有感情的。只是人怎么看罢了。”
陶秋岚抬起头,望着这个始终恬淡的女人。她当初也经历了同样的伤痛,可现在却能这样心平气和的面对自己,真心以待。陶秋岚只觉得眼眶温热。“大嫂,你当真就不恨我吗?毕竟……毕竟……”
赵氏握着她的手,“知道你曾经想要窃取情报给江南的时候,我确实恼过你,不为别的,只是恼你既然已经嫁入皇甫家,又怎么可以想着要做危害皇甫家的事情?可这件事情子谦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更何况你又怀了孕,只要你们今后能好好的,便罢了。”
“更何况,恨了又能怎样?我的孩子就会回来吗?说到底,这些同你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