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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砚阁内,明晃晃的烛光摇曳,倒映出四五个身影。
璧玉床上的薛廷砚双目紧闭,不省人事,期间有细细密密的汗珠自他额间滑落,似瓢泼大雨席卷而至,顷刻间被褥尽湿。
薛姝瞧着薛廷砚大有‘长睡不醒’趋势,焦急上前,言语关切,“张大夫,六弟可有事?”
张大夫愁容满面,收回停在薛廷砚脉象上的手,摇了摇头,“脉象混乱,两尺若无,六少爷伤筋失血过多,恕老夫直言,此次怕是凶多吉少。”
闻言,薛姝心一颤,不自觉掐紧了手心,嘴唇泛白,“张大夫您再瞧瞧呢?当真任何转圜余地都没有了吗?”
对上薛姝充满希冀的眼神,张大夫别开脸,长叹出声,“唉……也不是全然无法,若得御医或者江湖奇人出手搭救,六少爷许还有一线生机。”
张大夫话音刚落,惊呼声和推搡声同时响起,薛夫人赵芳华火急火燎冲进来。
瞧见床上嘴唇发青的薛廷砚后,赵芳华双目冒烟,五指并拢,猛地扇向薛姝,“孽障!好你个贱蹄子,胆敢谋害我儿。有什么事你冲我来啊,伤砚儿作甚?早知如此,我当初就应该……”
见母亲理智俱失,薛婉盈急急出声阻止,“娘!莫要说了胡话。”
虽然养尊处优多年,但赵芳华毕竟是铁匠女,力气并不小。
硬生生挨了她一巴掌,薛姝白皙的小脸泛起道道红印,玉手轻轻抚上面颊,薛姝凤眸闪过一道寒意。
缓缓抬起头,眼见赵芳华还想动手,薛姝眼疾手快地擒住她的手腕,眼神凌厉,冷冷道,“母亲大可继续打下去,大不了今日便将姝儿打死。”
薛姝顿了顿,意有所指,“只是不知,若主母杖毙庶女的消息传出,旁人会怎么想您,怎么想广平侯府呢?”
从方才进屋起,便一言不发的薛老夫人闻言,终于掀起眼皮,沉声道,“芳华,休要胡闹,你不嫌丢人,老身还嫌丢人。”
再怎么说,广平侯府也称得上名门显赫,更何况薛老夫人生平最在意的便是子嗣问题,总津津乐道于儿孙满堂、承欢膝下的话题。
如今幺儿正昏迷不醒,倘若再传出孙女命丧黄泉的消息,确实有碍她老人家薄面。
赵芳华脸色铁青,双目狠狠地剜向薛姝,似要将她千刀万剐般,“砚儿不仅是儿媳的心肝宝贝儿,也是君姑的亲孙啊,难道君姑忍心看着他平白无故受此灾祸吗?”
恰在此时,急匆匆地脚步声响起,薛宗正挤过众人,来至榻前,厉声询问,“到底怎么回事,不过半日功夫,砚儿怎成这样了?”
好似见到救星般,赵芳华“哗”地扑到薛宗正身边,拽住其裤脚,泪流满面,“夫君,你一定要为砚儿做主啊,砚儿是在春华堂摔落的,定是薛姝她不安好心,刻意为之。”
薛宗正闻言,一时怒火中烧,捂着心口大喘着气,大发雷霆道,“来人,将这孽障拖出去,杖责一百。”
候在院外的下人得了吩咐,纷纷上前,撩起袖子便欲缉拿薛姝。
然薛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不躲不闪,眼神冷冽如刀,神色无畏,“父亲且慢,女儿就一句话。杀了我若能使六弟转醒,你们尽管动手。但女儿保证,一旦我死,六弟也必死无疑。”
“张大夫方才说了,六弟的命眼下只有江湖奇人可救,而女儿刚好认识一位。”
薛姝说着,颔首拨弄起手指,言语平淡无痕,“倘若父亲不信的话,大可拿六弟的命赌上一赌。女儿的命卑贱,死了便死了,只不知六弟经不经得起这一造呢?”
话音落,墨砚阁陷入久久的沉默,家主不发话,众人皆是大气不敢出。
正当小厮们犹豫不决时,神色阴沉了好半晌的薛宗正终于大手一扬,发了话,“既然如此,我便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砚儿要是还没醒,你就等着给他陪葬吧。”
薛姝和阿熙拜别宗正、赵氏、薛老夫人后,往春华堂缓缓而去,一路无言。
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了好久,阿熙惴惴不安,忍不住嗫嚅出声,“四娘子,您真的有认识的医术奇绝的江湖中人吗?”
薛姝轻摇过头,脸上愁云惨淡,淡淡道,“没有。”
虽做过心理建设,阿熙闻言,仍不免惊呼出声,“啊,那我们岂不是骗了老爷?”
薛姝连忙捂住她的嘴,视线一扫,见周遭无人,才开口解释道,“方才那阵仗,我若是不那么说,此刻怕是已至阴曹地府了。事在人为,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的。”
两人行至假山处时,春桃赶了过来,小跑上前,附在薛姝耳边低语了几句。
原来是她,薛姝揉了揉眉心,捋清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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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自己还是扬州沈氏的女少君,明日她便能寻得名医,救下薛廷砚。
可她眼下无依无靠,是连自个儿生病都顾不上的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