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么打算？”大理寺卿悠闲地坐下来拿起筷子，不满道，“你跑大理寺来下馆子，本官却愁到现在没吃饭！”
京城大乱之后，皇上提拔任用一批年轻官员，大理寺卿便是其中一位。他没有显耀的门楣，当年殿试成绩也不怎么样，甚至没有结交几个厉害的朋友，这人全靠皇上的信任身居高位。
大家管这种人叫孤臣。
他平常表现得生人勿近，今天倒是难得给闽霁好脸色，表现随意得仿佛俩人很熟。
闽霁也不跟他生分，娇憨道：“不知道怎么办啊，这不等你来嘛！”
大理寺卿夹一筷子菜，等她继续往下说。
闽霁看着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先生如何称呼？”闽霁直言。
“林鸿渐。”他直接报名字。
闽霁笑道：“鸿渐于陆，寓意步步高升，好名字，好野心。”
林鸿渐淡淡道：“陛下赐名。”
俩人说完便沉默地干饭，一桌子菜几乎全吃完，好像是吃饱了准备打硬仗。
林鸿渐先憋不住，开口说道：“你进过大理寺牢吗？见过刑具吗？把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丢进去，按流程审问要先去掉半条命。”
闽霁不为所动：“陆娘子上次进来也没按流程。”
林鸿渐：“那时候是前大理寺卿主审，现在换我了。”
“那就按流程吧！”闽霁嘿嘿笑，“新官上任三把火，您要审要上刑，小女子哪里拦得住？”
“我不帮你收拾后宅女子。”林鸿渐撇嘴，“知道什么是三公九卿吗？我是干大事的。”
月光洒在大理寺古朴的屋檐上，院子里有树叶沙沙作响。
闽霁定定地看着林鸿渐，良久之后才说道：“多谢先生提点，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从一开始就喊「先生」，态度良好，意图明确。她死皮赖脸地等待这么久，就是为了林鸿渐能给一句提示。
林鸿渐说大理寺卿是干大事的，那么林婉华这件事就不能大事化小。不能当作闽霁小孩子心性胡闹而去解救落难女子，也不能是蔡钦文鬼迷心窍拯救红颜知己。
得往大了说。
但是，怎么才算大？
“我确实没见识过大理寺牢，您留我住一晚吧！”闽霁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一脸跃跃欲试。
林鸿渐吃饱喝足，满意地站起来扭会儿腰，一脸坏笑道：“触犯律法，自然要收监。”
闽霁睁着大眼睛，一点也不怕。
刑不上大夫，何况是永安侯府的小娘子。林鸿渐到底没有安排闽霁进牢房，但是把她关在大理寺连夜写奏疏。
“你只有一次机会，明日自己去跟陛下陈情。”林鸿渐像个指点迷津的世外高人，并不把话说清楚，云山雾罩的。
闽霁没有死缠着请教如何陈情，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她现在更关心期限问题，问道：“要赶在早朝之前写好奏疏吗？”
林鸿渐：“明日不早朝。”
闽霁闻言大喜，细数着：“对哦，五日一早朝，距离下次早朝还有三天，也就是说我还有三天时间可以考虑。”
林鸿渐：“不上早朝，也可以告御状。你不是武将世家吗？不知道兵贵神速？”
闽霁两手一摊：“第一次写奏疏，哪有那么快？文体格式都没学过，要不您留下来教教我吧！”
林鸿渐：“好。”
人家答应得爽快，她反而纳闷了：“您为什么肯配合？也是因为父亲吗？您也崇拜父亲？您是文官啊！”
她爹都有五年没回京了，而林鸿渐是新贵，哪来的交情？
林鸿渐笑道：“我就不能跟你交个朋友吗？”
闽霁思考一会儿，摇摇头说：“原来是这样啊！我没交过朋友，一下子没想到还能这样。我的社交圈子很小，不是亲戚，就是世交，都是打小认识的，没有像你这样半路认的朋友。”
她存着卖乖示弱的心思，但没有说假话。
林鸿渐能看出闽霁的依赖和讨好，但不反感，甚至觉得很受用。
此刻他是满足的，他能主导一件关系到公侯两府荣衰的大事的走向，能让高贵的侯府小娘子信赖，终于享受到切实的当大官的成就感。
出任大理寺卿不只是掌管刑法，维护公义，不只是作为皇上的利刃，他还可以从中得到更多。总之，不是只有一堆冷冰冰的案件带来的乐趣。
自他上任以来，每一天都过得腥风血雨，如履薄冰。今天又是一个大案子，只要皇上点头，就能是查抄蔡国公府的由头。
又是满门抄斩吗？
疲倦了。
幸好闽霁来了，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并且一副没主意的样子，但她往这儿一坐就是一副太平景象，仿佛所有的坏事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