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佛殿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之时,吱呀作响,在空旷的殿中尤显浑厚。
佛前跪坐的师父,阖眼捻弄的佛珠咯噔作响,侧耳倾听着来人脚步,待其三跪三叩后,缓缓说道:“中秋还早,你提前来此……可是家中不安?”
楚方白垂首立在一旁,闻声,只轻唤了一声:“四叔。”
四叔长长叹息一声:“昨日便觉得心绪不宁……说吧,到底是母亲,还是平儿?”
楚方白:“齐平堂兄昨晚毒发身亡,不过毒药很烈,没受太多的折磨。”
咯噔声骤然停歇。
时间仿佛在一刻静止,唯有夕阳的余晖缓慢退离大殿,将一切缓缓拖入昏暗里。
四叔缓缓睁眼望向高台上的佛像,眸光暗暗:“案台下有一匣子。”
楚方白点点头,掀开桌案上的红布帘,匣子直接映入眼帘。
四叔道:“带它回去吧。”
楚方白犹豫再三,终将匣子打开,里面仅有一份休书,信封陈旧泛黄,应该已备下多年了。
楚家四叔修佛半生,看似心无杂念,了却凡尘;可归根结底,仅是为了躲避凡俗。
可参修多年,仍无精益。
想来,是心中还有牵挂之人。
楚方白:“四叔不回去看一眼齐平堂兄吗?”
四叔摇头:“离家半生,不亏欠手足;亦不亏欠发妻。唯欠生我之母,我生之子。”又是一声长叹:“他生时我未尽一丝父亲之责,如今,我又有何颜面见他?”
楚方白还想劝上几句,但话到嘴边,开不了口。
这时,殿门的影子中,多了一道狭长的身影:“楚公子死时我就在旁边,醉意浓时他有讲过:或许只有父亲能了解他此时的无奈。”
江秋眠行至蒲团前双手合十,阖眼道:“血脉之情不会因为距离而泯灭,您昨日心绪不宁,又何尝不是楚公子对您的惦念?”
言罢,三跪三叩,起身离开。
楚方白怔了怔神,最后默默垂首跟在了江秋眠身后。
“大人。”
“有话就说。”
楚方白语气没什么起伏:“楚齐平真的说过那句话吗?”
“没有,”江秋眠脚步放缓,待其与自己比肩之时,才道:“我只是看出你希望他回去,但又找不到劝说的说辞,于是信口胡诌了那么一句。”
空气静默下来,尽管楚方白一声不出,可舒展的眉心已然说明了一切。
两人并肩前行数步,江秋眠忽而凝向楚方白的脸:“你就没有别的话,要同我说?”
楚方白猛地停步,踩的脚下青砖‘咯噔’一声,身影堪堪定住,凤眸精准与之对视上。
四目相对久久,对方坚定的注视倒让楚方白方寸大乱,却也只是移开视线,垂首不语。
江秋眠眉宇紧缩,觉得这楚方白性格委实别扭。
看似凛然,实则一身反骨;隐忍、退让、甚至是顺从,只是无可奈何下的服从;偏偏演技又很敷衍,很容易被人看穿屈服并非发自真心。
还有这动不动沉默不语的样子,委实让人气恼!
“你无话可说,但本官有话要对你说。”江秋眠冷声道:“孟氏女容貌尚可;你四叔的长相更不必说。你就真的没有怀疑过,两个姿容上佳之人,为何会生出一个相貌平庸的儿子?”
楚方白只觉心头一震,怔愣在那。
平日里厌烦四叔母,牵连着对楚齐平的关注也是少之又少,而今被江秋眠一语点破,楚方白恍然发觉,许多细节都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当年,正因为四叔容貌俊朗,才被孟氏女一眼看中,不惜强‘嫁’豪夺。
可两人之子,容貌甚为平凡,若不是锦衣华服平添出几分富贵气质,楚齐平当真是放在人堆中毫不起眼的那一类人。
容貌之外,楚齐平的性格竟好像与父母的任意一方也不相同。温氏跋扈;四叔曾是一位落榜的举人,成家后放弃了科举,但性情还如书生那般,温润谦谦。
可楚齐平无所特长,既不张扬,亦不沉稳,可以说没什么性格。
如果不是楚方白对四房之事关注甚少,甚至主动躲避四房的一切信息,那这些可疑之处,她或许早就应该想到的。
细细想来,四叔母虽跋扈,但跋扈对象仅是家中那几位长辈,对她们这些小辈,四叔母反而极少苛待甚至逢年过节所赠红包,十分丰厚。
可各房小辈都在长辈们潜移默化的叮嘱中,畏惧避及四房一脉,间接导致了楚齐平在府中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当年四叔为了楚家甘愿放弃挚爱迎娶温氏女,婚后,又因温氏过于跋扈,不惜出家躲避红尘杂事。父亲每每提及,言语都是对四叔的亏欠。
既如此,又为何疏于对四叔唯一血脉的管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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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拜香客无尊贵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