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尧一身侠骨铮铮,对于上天拜谒天帝一事原本十分抗拒。
留芳上仙少见地没劝他,只是背过手抚着袖边幽幽地叹:“听闻天界有一座玄冰阁,阁内藏书万千,指不定有什么上天下地也难寻的独门秘籍。”突然拍上脑门作吃惊样,“我上回看见司珏神君捧着一堆烂巴黄纸,上头好像写着江湖失传三十六路拳什么的......”
一转头云尧正撅着屁股在靴筒上缠绑带,缠完直起腰掂了掂肩头的包袱深情道:“师傅,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您要保重好身子,待弟子学成归来必定好好侍奉您左右!”
留芳抖出个更大的包袱自顾自道:“尽孝要趁早,就现在罢。”流云仙袖往他头上一抛,未等他反应便锁着他胳膊招了朵云直奔九重天。
星河斗转,遥遥十载仿佛拂柳之间,云尧人虽不在,但瑶池边的青石板上仍每日按时出现一把玉盏,里头盛的正是他此前允诺过的仙缘露。
今日又是卯时未到仙露就到了,准头捏得比布雨的星君还准,姜花起初还有兴致早起练功,但近来春行夏令,连日高温将昆仑山烤秃了大半,她性喜阴凉,被这离谱的天气搞得很有脾气,成日趴在瑶池边喘着粗气往里头扔东西,所扔除了小道上铺的鹅卵石外还有从重明阁里顺来的兵书法器。
赤鲤接连被一堆坚硬物什在头顶砸出许多坑洼,因他们鲤精一族每隔三月需下潜闭关,且闭关时灵力极其虚弱,连浮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搓着鱼鳍默默忍耐,忍了好几日终于忍满十个周天,立时蹬着水花从池底蹭蹭蹿上来放了个□□弹。
小黄花抖着湿哒哒的花瓣将它从上到下打量一圈:“鱼师傅,你的鳞片怎么变色了?”
赤鲤在水中晃了晃,将周身浓重的血色漾得浅了些,才仰头道:“你近来很闲?”
她挂着水珠的脸盘一瞬黯淡,转头凝视起东边那座阁子。
昆仑山向来是修仙圣地,群峰围拢,地势如莲,山间紫气万万年来缭绕不休,在这般仙风凛然的环境中,重明阁却终日围着密不透风的幕布,一副残垣之像,将自己塑造得很是落魄。
“鱼师傅,你活得久见得多,可曾听过天界些许传闻。”
她将头抵在青石砖上慢慢道:“近来天热,来池子边乘凉的小仙侍多了许多,我无意间听他们说起这九重天上近万年来最出名的两桩逸闻,一件是星筑神君同天帝抢人,被削去顶上三花撤了仙阶后不知所踪,另一件便是留芳上仙藏在重明阁的这位......”
她缓缓抬头,眼光停留在雾色浓重的阁顶,“他原是个堕仙,不知遭了什么劫弄得半仙半魔,修为惨淡到出趟门都摸不着家。天界容不下他,他为重塑仙身只好投到昆仑山门下,留芳上仙定是与他交情斐然才会接下这烫手山芋,将他好吃好喝供了九百多年。”
赤鲤循着她的目光看去,这七万尺高的山巅过去少有鸟兽飞至,某日起竟可见几行碧色仙鹟在云层之上萦绕不休,天气晴好时还曾落在西面水阁上踮脚起舞,不知是被哪方仙气吸引,竟殷勤到此种地步。
“我还听说,万余年前星筑神君曾在若虚宫的深水潭里救下一只白鸟,后来才晓得那鸟竟是只白鹮鹳,彼时仙鹳一族鸟丁稀疏到险些自发性灭族,留芳上仙作为族中长老,为报恩主动从脖颈处拔下一根黑羽相赠,从此二人便结下情意,白日执手谈经论道,夜间秉烛共游天河,日子过得悠长悱恻......”
赤鲤打断她:“九重天禁火,没有点蜡的。所以你的意思是?”
“你怎么还不明白,这重明阁里住的必定就是被贬谪的星筑神君。”
小黄花一言落听,秉着这个想法又追问道:“都说星筑同天帝抢人,抢的是何人?”
赤鲤顿了顿:“是现任天后,泓泱仙子。”
“原是天帝赢了呀。”
小黄花啧啧一叹:“听闻上古时期父神破鸿蒙而出后第一件事便是冲去貌姑山抢亲,抢的还是隔壁奚山神女荥瑶君,此后山岚百花谢尽,却抵不过他二人恩爱万年。如此看来,天帝不过是子承父业。”嫩黄叶瓣倏地一抖,“要我说,这天界早该将七情六欲都禁了,免得一众仙神被情丝累得不务正业......哎呦!!......”
咻地一声,天外飞来一块圆物,冰冰凉凉擦过她面门,随后快速地埋进水草堆里没了踪迹,看残影像是个翠瓷盖儿。
东面阁子里,被妄议了半天的人正一袭素淡单衣坐在幕帘后头,左手执一方小扇,右手边搁着一盏缺了盖的碎纹釉流翠茶盅。
留芳恭顺地立在一旁,在他出手的瞬间痛苦地按住心口,啊,我烧了千年的盖盖儿~~
赤鲤默了默,道:“现任天帝不是父神血脉......”
小黄花稀奇地:“是奚山神女之后却不是父神血脉?’”灵机动动,脑中闪过些许不堪画面。
一道更重的残影越过池心万千莲叶落在她脑门中央。
留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