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受魑魅之扰,不堪其忧,已告假多日没来上朝。此事已闹得沸沸扬扬,朝堂上下人心惶惶,恐鬼祟妖邪之物殃及自身与妻儿,皆视李贽为不祥之人,不敢靠近一步。
今早下朝回府后,李贽便早在太子府前跪候着。见薛群玉下马,便双手并用爬着到了他的脚边。
薛群玉斜睨了一眼,生怕李贽污了他的靴子。他掸了掸身上的绸衣,冷声道。
“说,何事?”
“参……参见太子殿下,”李贽咽了口口水接着说,“罪臣知晓罪孽深重,贪图享乐养了个瘦马,却没想到她……她这么不禁……”
薛群玉蹙了蹙眉头,两股剑眉绞在一起,似乎并不满意李贽的说法。
“罪臣……罪臣是说,臣罪该万死。待那女子死后,罪臣便整日被那冤魂侵扰,日夜不眠。罪臣知殿下宅心仁厚,求太子殿下开恩,将那冤魂散去。求殿下开恩呐……”
李贽越说越激动,以手撑地连叩了好几个响头,直到鲜血沾染府上的玉石阶梯。
薛群玉缓缓蹲下身,淡漠的眸子盯着李贽的脸,无人知晓他在想些什么。
蓦地,他站起身,嘴角带着不明意味的笑。
“孤知道了。”
户部尚书李贽一事闹得满城风雨,而太子殿下与司祭同去南疆漓川超度冤魂之事大受百姓赞叹。
出发去漓川这天,姜狸带的细软高高摞了一整个马车,薛群玉还因此嘲笑她,说或许阿狸妹妹属蜗牛的,把整个家都搬走了。
姜狸气不过,最大的反抗就是上马车时帘子甩得阔气一点,门关得有气势一点。
漓川这一遭其实姜狸早有预谋。此一行是作为司天监的司祭,不再是往日养在深宫的太子义妹。可真要比起来测算,观天象,自己与太史令那些老前辈们是要差了不止几十年的功力。
如此想来,自己断然是担不起司祭一职的,除了做做梦,可就连做梦也是时灵时不灵。
小时秋猎,梦到圣上不觉刺客埋伏,腹背中箭,倒在血泊奄奄一息。醒来后哭着去找太子哥哥,圣上心中不觉一个小儿能有这般能力,但还是加以防范。果不其然,山崖处确有刺客埋伏,因有小姜狸的提醒,圣上平安无虞。
可也是因此,小姜狸高烧三日三夜不停。
自此过后,姜狸被封为北国圣女,及笄后封为司祭。
思及至此,姜狸长长叹了口气,不知走一趟南疆,能学到多少真材实料。
忽的一阵风袭来,未等姜狸反应过来,薛群玉就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
姜狸戳了戳薛群玉的胳膊,像是一只惊弓之鸟,压低声音问。
“殿下怎不去自己的车與,偏要与我共乘一辆?这……于礼不合。”
听闻姜狸这般说,薛群玉轻笑一声,曲起食指在她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学着她的样子压低声音道。
“小古板。”薛群玉眼尾含笑,揶揄着说,“怎么于礼不合,我不是你最好的太子哥哥了吗?”
姜狸看着薛群玉无辜的神色,有些心虚。
确实如此,自己追着他屁股后面喊了好几年的哥哥,如今想赖账也不成了。
姜狸五岁起被自己母亲丢在了南疆边的一个村子里,记忆中母亲的最后一面就是对着小姜狸说,一直往北走,别回头。
于是小姜狸跋山涉水一直往北,身上的麻衣臭了,草鞋也破了,饥肠辘辘好几日没有进食进水了。在奄奄一息之际,碰到了来南疆平匪的圣上和薛群玉。
圣上看到姜狸小小的一只蜷缩在草垛上,虚弱的已经不省人事,便把她抬进军帐,供她歇息。
待小姜狸醒后,入目便是小薛群玉的脸。
像是即将飘落的浮萍抓住了救命稻草,她哭着说自己没有家,漂亮哥哥你能当我的哥哥吗?
小姜狸顺理成章地进了宫,一直被当作太子的妹妹来养着,算来也已十一年了。
这十一年来姜狸一直都很幸福,有宠她爱她的太子哥哥,有把她视作己出的皇帝爹爹。
可是自去年开始,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不敢直视薛群玉的眼睛。
那双眼睛的清澈直达心底,好似窥见了她不堪的一面,照尽了她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