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飞草长,万物复苏。
今年的绿意鲜活来得比往年似乎要晚些,所幸晚归晚,将将迟迟总归是到了。
柳树干枯的枝条愈渐柔软,内芯泛起嫩青色。任风轻轻一吹,姿容生硬全无,不值钱地晃动摇摆起腰肢。
迎着那股风深嗅,其中夹杂些许生机盎然的味道,由远至近,由暗到明,向世间彰示苦寒的消亡。
云天穹在姬璇枕边醒来。
看她搂着一团被子睡得香甜,他没吵她,紧贴边缘摸索下床。当双脚踏上地面的那一刻,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宠她。
那动作中多少带着点畏惧,当她是妖魔精怪,当她是洪水猛兽那般提防。
云天穹轻手轻脚地穿戴好衣物,边穿边时不时抬头留意床榻之人的动向。
他忽然有些心疼自己。
想他堂堂一国之主,名声在外,如今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拿捏成这幅熊样。
“嘁。”他手中盲系着腰带,嘴里低嗤一声。
因匆忙和生疏,前后不规整的裹了两三圈,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充满怨毒地凝视姬璇,恶恶低语:“先让你逍遥自在个几天,一旦让我发现了你的短处,到时候,就是你的死……”
死期两个字还没说全,姬璇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惊的他当即缄口。
抿着嘴默默整理好仪容,他盯着她,一步步倒退出寝殿。
临走前,他回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哀伤四十五度角望天:“一想到我呕心沥血执政,治理江山,为的是养这种家伙……”
“这皇帝当的,没意思,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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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昏暗朦胧之际,云天穹起身前去上早朝。
日上三竿,姬璇睡醒了,梳妆洗漱完毕开始进用早膳。
当他从前面听说她吃饱喝足,现正在芙蓉园放风筝的时候,愤怒地反手摔碎一个杯盏。
“放肆,简直太放肆了!”
鸿禧不知他又在生什么气,只管按肌肉记忆干脆地跪下:“陛下息怒。”
“朕在前朝听老东西们唠叨,头都大了,不是东边灾情就是西边动荡,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她却活得如此滋润安逸?”
鸿禧垂头没有接话,心想:皇上做皇上该做的事,后妃做后妃该做的事,真要颠倒过来,恐怕让您去享福您也不乐意。况且,宠人家的是你,嫌人家受宠的也是你,未免也有些太难伺候了……
小内侍是中途被指派到御前侍奉的,跟了云天穹还不到半年,自然没有绝对的忠诚可言,也不会发自内心的崇敬维护他。
众所周知,这宫中向来是铁打的皇帝,流水的宫人。从他还是皇子时,身边伺候的便不得以长久,待到继位后更换的频率则更为频繁。
长不超过三个月,短达一两天。近乎所有被指派来的宫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指望着给家里赚那笔不菲的安置银。
鸿禧和那些有苦衷的内侍一样,家境贫寒,兄弟姊妹众多,山穷水尽之下唯有选择进宫。
从为了生计走上这条路的那刻起,身躯与尊严一同破碎,和死也没太大差别。
所以其他宫人避之不及的时候,他并不抗拒被指到御前。反正早晚都是一死,与其在宫里伺候人,卑微蹉跎一生,还不如到云天穹身边,赌一把大的。
听闻死在他手里的宫人妃妾,都会由千秋殿亲自出面善后,那笔丰厚的安置费给到家里,若节省些,足够他一家老小吃用上小半辈子。
贱命一条,换双亲和弟弟妹妹们的半生安稳,他认为值得。
生死看淡,鸿禧不怕死,自然也不怕他。
当其他人都畏畏缩缩,战战兢兢的时候,他永远那么朴实淡定,脚踏实地。
他按礼法恭敬云天穹,却从不过分草木皆兵。
简而言之,他不把云天穹当成暴君,只当他是普通皇帝。
这对云天穹而言算是挑衅,但时日久了,竟觉得相处间很舒适,使唤起来得心应手,于是便留鸿禧到了今日。
此刻又逢他动怒,垂眸看了眼脑门点地沉默不语的鸿禧……少了小题大做的聒噪哄劝,他冷静了许多。
“罢了,就先不罚她了吧。”
正当鸿禧在内心感慨,陛下终于沉稳大气了一次。
还没等无声的夸完,紧接着,他扬手在拟好的名帖上划除掉一个名字:“明天出宫游玩,不带她去了。”
鸿禧:不愧是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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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伴驾的人选便在宫中广为流传开来。
因此次出宫的主要目的为祭祀和亲耕,以皇帝为首,太后,亲王,宗室,后妃等人随同前往,祈求启国一整年风调雨顺,谷丰仓满。
国事非比儿戏,依照历代的规矩,祭礼都是由帝后共同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