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爱秋做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手术,术后休养期间,二姐来看了她几次,次次都煲了汤。这天,二姐又来了,还给夏庭松塞了个东西:
“你姐夫单位的,你拿去给爱秋检查检查。”
“不用不用,谢谢姐。”夏庭松推拒。
“常年做事的人谁都有点小毛病,放宽心。”二姐宽慰道,夏庭松点头。
“单位发的,不花钱。快拿着,给爱秋使。”二姐劝说。
“留给姐夫吧,他年纪大了,我和爱秋还年轻。”夏庭松说。
“他体检了,年年都检,少检一次不碍事。”二姐有些不耐烦了。
“爱秋现在人在镇上,若是没毛病,那是最好不过。”二姐接着说,“万一检查出了什么小病小灾,正好就着机会一块儿治了。”
夏庭松没再拒绝,感谢道:“嗯,都听姐的。”
体检结果还没出,医生建议黄爱秋再留院观察些日子。
“那咋行?家里,咳咳咳咳……”
黄爱秋正想说家里让人泼了粪的事,话到嘴边住了嘴,她不愿丈夫掺和到这事里来。她不知道,大女儿夏冰已经一五一十告诉过他了。
“家里的活先放一放,听大夫的,好全了再回去,我们也放心些。”二姐劝说。
“俺没病,已经好了,真的!咳咳咳咳 …… ”黄爱秋坚持要出院。
“咳成这样了还说没事呢?妹啊,听大夫的话,再观察两天。”二姐忧心忡忡。
送走二姐,黄爱秋拉扯了几下夏庭松:
“庭松,俺想回家。”
“不行!大夫怎么说的不记得了?”夏庭松严词拒绝。
“俺没事,命大着嘞,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黄爱秋强颜欢笑。
“瞎说什么呢?!”夏庭松听到“死”字几乎震颤了起来。
黄爱秋很少见丈夫嗔怒,有些畏惧,识趣地闭了嘴。
“这些年苦了你了。”夏庭松搂过媳妇,神情很是愧疚。
“一家人客气啥。”黄爱秋在夏庭松怀里仰起头,尽管青春不复,眼睛仍然亮晶晶的。
相比刚来镇上做会计那会子,几年的工程队的磨练让夏庭松对这座小镇有了更深的了解:
小镇在变化,肉眼可见的变化。
灰白黑的山城日渐染上了多彩绚丽;交错的水泥公路连接起了原本破碎隔绝的片区;越来越多冯姐这样的个体户光明正大地做起了买卖……
与此同时,夏庭松也窥探到了它不那么光鲜又难以捉摸的一角。
总之,有的地方因为一些人的缘故,不太适合他这样带着好几个长得出水芙蓉一般十几岁闺女的男人居住。夏庭松把这类区域划作丙等区,为着闺女,非不得已绝不越雷池一步。
与之相对的,夏庭松也划分了甲等区。那里是最适合孩子们和自己居住的地方。离学校近,街坊邻居整体而言比较守规矩。
就算自己和黄爱秋都不在孩子们身边看着守着,也犯不着担心会有乱七八糟的野小伙和糙汉子来骚扰他的女儿们。可惜他付不起日渐昂贵的租金。
唯一在租金和环境上都勉强合意的乙等区,正面临着待拆这样有了今天没明天的不确定性。
夏庭松在乙等区租房一晃已过多年,虽然平日里工作忙得团团转,但得益于几个闺女爱干净会收拾,目前的居住环境整体而言整洁而有序。
房东不久前来过一次,见屋内井井有条,又见父女几个一个个的全都文里文气通情达理,爽快答应将老房一直出租到拆迁当天。夏庭松和孩子们都很感激。
宅基地那边已经开工。按照夏庭松的打算,最理想的状态是“无缝衔接”,即:
一搬离出租屋就能入住自家新居。这样既能省去再次找房租房和搬家的麻烦,也能节约一笔不小的开支。
可现实却不是理想。
十来个人浩浩汤汤迎面而来的时候,夏冰并不在家,夏洁正带着昌盛在小镇平房对面的小空场上帮着择菜。
“夏庭松!出来!”一个人怒气冲冲地喊,却并没有对着夏庭松家门口。
“你们找我爹……”夏昌盛天真地问,夏洁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
“夏庭松!老子知道你住在附近!快给老子出来!缩头乌龟!”
夏洁没吭声,也不许弟弟作声。
“掐你的菜,别抬头,别说话!”夏洁低声命令。
“哦。”夏昌盛委委屈屈地应着,一双小手重新忙活了起来。
夏洁的心思分了两处,她一边择菜一边暗自打量着这几个人。其中有一个黝黑精瘦的,愤怒喊话的男人,除了大喊大叫,还在不停地骂娘。
夏洁心里头有几分发怵,正犯难,忽听有人叫“夏冰”。夏洁循声望去,那人是个衣着朴素的女人,鼻梁上还架着副眼镜,和这伙人气质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