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老酒,闲了便召空桑说话,我很快便回来了。我会和师父告假,千年世晚些再历,法术晚些再学,等我回来了,便能在昆仑陪你住好些日子。陆吾,我走了啊。”
陆吾不知生了什么气,还是不理自己,盈阙有些难过,却没有法子。
盈阙只能被影卿牵着离去,踩在陛阶上,绕开陆吾来时留下的痕迹,复又踩出四行清浅又分明的足迹。
整齐的足迹之旁,是纷芜的雪坑,大大小小,一个覆着一个,有履印,也有膝腿的痕迹,还有每隔三步便有一个的雪窝,深深,深深的,露出了雪下的墨玉。
是陆吾三步一停,三跪三叩拜,留下的痕迹。
一阶一阶地往下走,影卿牵着盈阙的手都生了汗,影卿时不时偷觑一眼她的神色,她越来越沉静,静得影卿都快不敢开口了。
可是影卿还是开了口:“要不我们飞过去吧?花,花玦得冻僵了……”
盈阙说:“我想走。”
影卿咳了一声:“呃,你喜欢,我们便还是走……吧。”
又走了一二百来阶,陛阶上终于没了痕迹。蜿蜒而下的路,苍茫絮白,仿佛连到了天,连到了大荒尽头。
可对着了无痕迹的台阶,影卿越发不敢说话了。
这么多级台阶,算算时候,大约便是盈阙掐停风雪的时候了。
盈阙站在纷芜痕迹已渐浅的那最后一级台阶之下,蹲下身,摸着那个小小的雪窝,没声没响,像发着呆一般。
影卿默默地在更往下的一阶上坐下,支颐静默。
雪上浮光一道,盈阙回去了,影卿没有跟过去,连头都没有回。
隔着十来级陛阶,白雪央央,墨玉斑斑,盈阙迎着神殿明光,向明光下岿然未动的背影喊道:“陆吾,盈阙这回真的知错了,你等我回来,我便再也不惹你动气了!”
陆吾不肯回头,只扬起右臂,冲盈阙挥了挥。
盈阙固执地不肯走,复又喊道:“陆吾,你莫再恼我了,好不好?”
盈阙听得一声太息,而后便看到陆吾终于回过了身。
他拿下嘴里叼着的一枚空桑果子,看着盈阙,缄默半晌。盈阙也着实未想到他从哪里拿来了果子正吃着,一时也无言。
良久,陆吾悠悠叹道:“好险便被你给吓得呛着了。”
盈阙随手捏着一片白绡纱,竟当真歉疚道:“对不住。”
“呆萝卜头。”陆吾低低笑骂一声,往盈阙这边走来,没拿果子的右手高高扬起,盈阙眼睛都不眨一下,陆吾长叹一声,终还是只屈指轻轻敲了一下额头,“罢了,不恼你了。只是你说的话莫忘了,不许骗我,不许食言。”
“好。”
盈阙终于展颜,嫣然浅笑,眉眼弯弯。
·
花玦一见到盈阙便站直了身,长长的影子落在她身后。只听到她喊了一声“花玦”,便冲过去抱住了她。
“阿盈,你回来了。”
盈阙听得愣了一下,回过神时,才把花玦从身上扒了下来,微微笑道:“是,我来了。”
大约是她大伤初愈的缘故,那件黑袍子被陆吾收了回去,在去人间之前,她还是得离他远一些。
花玦罔顾盈阙的疏离,也半分不在意她退后的两步,大步逼近,又一回将她摁在了怀里,拼了命似的抱住她,不肯让她离开。
盈阙在他怀里,看不见他的神情,可他微微的颤抖,盈阙却感受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了?”盈阙抬手轻拍他的后背。
花玦只抱着她不肯松手,也没有说话。
盈阙越过花玦,便看到了一脸懵懂的花簌。
花簌摸着额头放不下手,直直地盯着盈阙,眼里是分分明明的迷惘。不知为何,她脑海中忽然浮现一片雪景,不是昆仑的雪,是归兮台上的雪,雪中有个怎么也看不清的小姑娘,仿佛在树下等着谁,远方隐隐见一个披雪而来的身影。
这些不是她想的,是归来树的牵挂。
花簌放下手,对盈阙说:“盈阙,归来树想念你了。”
盈阙轻轻拍拍花玦的肩头,花玦终于松开了她,却又牵起她的手。
以前花玦不这样,盈阙一时也没有法子,只好不作理会。
“花,簌?”盈阙望向花簌,“我本想着,你会取归来之名。”
“花归,花来,花归来?”花簌试了试,静默片刻说,“花缱起的名字尚可。”
花缱是花皇的名字,不过如今唤得起的是没几个了。
花玦在一旁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向花簌说:“你莫要放在心上,阿盈她只是信口一说,以前她给自己起起名字来,更是心狠口辣。”
说着,花玦便在花簌耳边说了什么,花簌也被逗笑了。
不必听,盈阙也晓得他们在说什么,无非便是嚼一嚼“阙盈”的舌根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