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盈负手垂头,在牢笼门口不急不缓地踱了数步,落在琅上眼中,便是故弄玄虚,垂死挣扎。
等到琅上目露凶光,凝气于掌高举过头顶,将将便要落下之时,阿盈才似笑非笑地歪着头瞅向他。
“妖主死了,”独属女子的清亮柔润之音,回荡在偶有呢喃呓语的寂静秘牢之中,琅上的手不由顿住,目光却更露阴鸷,阿盈毫不在意地继续朗声说道,“少君哥哥你宁可私囚太孙,而未敢公之于世,只怕这万妖之国还未由得哥哥专权擅势吧?”
琅上是名正言顺的妖少君,那在妖国之中会与他辖制的也不难猜,左不过便是妖主的旧属老臣罢了,再合阿盈来到不死都之后所闻猜想,那些对琅上心怀不满的老臣约莫是暂与琅厌一派了。不然琅厌一个公主,怎能在琅上手里抢走京沂,而不被追回,纵使有琅上顾惜之由,但若无权柄势力,也做不到如此。
琅上一时看不明白她这般一再激怒自己的用意,他不信真有人会不要性命,于是便收敛躁意,不露声色地任由她说了下去。
“囚杀君父,背叛天帝,勾连魔族。”阿盈面朝着琅上,手却向后指了指阿元,“哥哥你拦得住少孙,又可否拦得住这消息递出蒙汜呢?”
琅上终于开了口,幽幽问道:“你威胁我?”
“不算!好哥哥,我这分明是想求你饶我条生路嘛。”阿盈总是没个好站相,此时还歪歪地倚在牢门上,“谁又好端端地不想活,冒冒失失便敢来闯死门呀。我若枉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便是没个收尸的,留个理后事的在外面也是常情呐。”
姜楼看着琅上背在身后的手渐握成拳,适时提醒道:“这些不过是太孙元说与你的,我等岂会信你?”
阿盈挑了挑眉,先前却未留意过琅上的这个娈宠,倒是狡猾。
她被拆穿了也不慌乱,目光似柳枝点水,淡淡地落向地缝间那三枝箭,又似微风吹过,轻轻地飘开,嘴里却并不肯认,依旧半真半假地继续扯谎:“姜哥哥何敢断言杀妖主、叛神族之事我先前真不知呢?便不论这个,且说喂了鹰隼的本澹神君,这总不能是我家殿下告诉我的了吧?”
不想她竟连姜楼都认得,琅上不由对阿盈的话更信了三分,然不管心中如何筹算,是杀、是放,面上都还是不露半分。
阿盈说完了,却见琅上没有一点松动的样子,她摇着头叹了口气,往旁边走了两步,趁他们不注意,蓦地拔起地上的箭,在琅上警惕着持剑砍来之前,刺向自己的脖颈。
这一下谁也没有料到,倒把挥剑的琅上惊得停住了手。
阿元眼角一跳,喊出一声:“不要!”
阿盈冷笑道:“你们既不肯饶我一命,我又何以吝惜此命。好哥哥,你便与我赌一赌,终归是谁不敢杀这条性命呢?”
话音将落,那雪白的一双手便紧紧地攥着青紫色的箭,泛着寒芒的箭矢稳稳地对准细白的脖颈,毫不迟疑地落下。
“铛——”
终归,那枝箭在刺破喉咙之前,被打落了。
阿盈甩了甩发麻的手,往琅上身后——她的来路,探了探脑袋:“我这后事看来是不必料理了。好哥哥多谢,你给的生路是这条对吧?姜哥哥不必劳你送了,我认得路!”阿盈冲提弓追来的姜楼喊道,眯着眼边笑边跑。
琅上一手按住姜楼的肩膀,向他摇了摇头,望着阿盈逃窜而去的背影,语焉不详地轻轻说道 :“不急,她会回来的。”
阿盈从森罗王宫逃出来后,装模作样地在不死都之中,东西南北地胡乱跑了几圈,见不着身后的小尾巴了,最后落脚在了夜夜楼。
她关上客房门,得逞似的嘿嘿笑了两声,从怀里摸出一样元宝形状的东西来,正要往里面注入灵力之时。
突然,客房门“砰”地一声被踹倒,若非阿盈机灵,一步跳开了,非得被砸出血光之灾。
阿盈正自惊慌之中,手里的东西便被抢走了,她伸手招了招,没能抢回来,便缩回了手。
来的还是张熟面孔,阿盈一眼便认出了领头那只妖,是当初领她进森罗王宫的风总管,不过他却不认得自己。
风总管端的一副奸佞模样,先是环顾四方,并未发现什么同党痕迹,便又向阿盈逼问这件从她手中抢来的物什用法。
“这便是你们联络的东西了吧?殿下早已料到了,贼子休想耍什么花招,此地里里外外都已被包围,识相的便老实交代了,趁早把你的同党招来,还有你的好果子吃!”
“是是是!”阿盈环抱着自己,蹲在角落里抖如筛糠,连声调都抖成了曲折山路,“先凝神、凝神静气地盯住它……往里、里面……注入一缕灵力,对,就是这样……然、然后再、再大喊一声……”
风总管照着阿盈所说,见她忽然顿住,不满地催促道:“然后如何!”
阿盈撑着膝盖缓缓地站起身,好似吓得全身软弱乏力,只得倚着身后的窗槛:“然后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