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上最终还是降了。
吹来的风里,那股血腥味儿渐渐淡了,来自天宫兵甲的凛冽取而代之,风更冷了。
殿门大敞,空荡的大殿里,兵士不知何时早已退下,只有一个妖医缄默地跪在琅厌座边,琅上坐在阶陛之上,神情寥落地说着无关的话,等待着寒冽的风带来利刃割喉。
阿盈又将面纱重新铺在地上,坐在比琅上高出一阶的阶陛上。
她支着下巴,望着正前方殿门外树梢头辗转不离的风,问道:“其实你早就想降了,就是在等人来说服你是吧?”
琅上冷哼一声,讽道:“自作聪明。”
阿盈有些想笑:“难不成你觉得被我逼着投降要比你自愿投降来得涨面儿些?”
琅上又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少君哥哥,我有些事儿想不通,反正事已至此了,不如你给我解解惑呗。”阿盈拍了拍他的肩。
琅上抖开她的手:“关本君屁事。”
呵!阿盈可最有本事治这种又硬又臭的嘴了。
她说:“你答我一句,我便还你一句嫣然的消息,何如?”
琅上果然垂头不说话了。
阿盈暗自得意,立马从怀里取出她自姜楼身上翻出来的钤印,问琅上识不识得这东西。
琅上一眼便认出了,还不忘嘲讽阿盈一句——是个爱偷东西的贼。
还真是犟,真是个吃亏不长记性的蠢蠹。
阿盈立时立眉竖眼一通排喧将他骂了回去,最后也不忘问一句:“这雕刻的纹饰独姜楼用?”琅上没好气地嗯了一声。
阿盈一边把玩着钤印,思索究竟是在哪见过这雕纹,一边漫不经心地兑现承诺:“那个神仙为了换嫣然一个改过赎罪的机会,如今已魂飞魄散了。”
她留意到琅上听闻这话时的反应颇是古怪,不似喜,也不似哀,很是一副惶馁不宁、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不问?”阿盈笑道,“那可轮到我问了。你将前来察探的玖洏等两番都只是关入禁狱,看你行事也不算果绝狠厉,本澹神君也就罢了,实在嚣张,又看不懂形势,但你怎么竟敢杀妖主呢?”
琅上沉默不语,阿盈点点头:“那我猜猜……你大概是想把他们之死嫁祸给魔族?如此在天族面前正好也能洗清你们勾结魔族的嫌疑,反正照眼下这个形势来看,他们弃你不顾,你又想栽赃嫁祸,你们的盟约也不怎么靠谱嘛。”
“本君已答应止戈投降,多言何益!”琅上认定了这是阿盈在羞辱他。
见自己猜准了,阿盈也无喜色,反面露兢忧之容,急道:“同你做了交易的果然是魔族!若然……去西陵的真的是魔族少君?那个魔头是怎么跑出来的啊……”阿盈欲哭无泪。
“你诈本君!”琅上又想伸手掐她,余光瞥见仍在昏睡的琅厌复又忍耐住了。
“诈什么诈,证实一番罢了!”阿盈毫不气弱地吼了回去。
阿元与离戈所知的琅上通魔的消息皆是从琅厌处得知,并无实据,而刚刚一番猜测,琅上算是默认了。
哦不……离戈倒是不光只听了琅厌的话,他如今是笃信妖族抓了魔子,那也成了离戈认定的证据,嗯……
“听说琼君……就是嫣然改嫁的那个神仙,他初遇嫣然时,嫣然受了极其惨烈的伤,是琼君救了嫣然。”真是多谢了西海小公主那生动的戏,今日才能在琅上这占得便宜。
听阿盈说到嫣然之伤,琅上眼中哀痛不同寻常。
阿盈回头看了眼琅厌问道:“你这妹妹出卖了你,为何你还是肯待她这般好?”
琅上不防她转而问起这话,有些不自在,更是意外:“这与大战并无干系,你问这作甚?”
“啰嗦,问了你就答!离戈的事值得我费心么,这世上只有我在意的事才是要紧事,”阿盈哂笑道,“我可就没管你明明在意,却为何不敢主动相问嫣然之事啊。”
琅上噎了一下,无奈道:“厌厌没有背叛我,是我走了一条与她背离的道。何况……是厌厌救了我与嫣然。”
“救?不对啊,琅厌明明不认得嫣然呐?”先前以嫣然面目混入森罗王宫,第一回见琅厌的时候,她分明没有认出来。
“当初嫣然修炼幻术出了岔子,术法不由已控,凡是见过她的容颜便会受到迷惑,她便尽日遮面,宫中见过她的人极少,且她离开妖国之后,父君杀光了所有与她相关的妖。”
“咦,还有这段缘故?”阿盈顿感好奇,“详细说说呢?”
琅上不答,扭头看她,阿盈哦了一声,暗骂他小气,只得说道:“琼君为了她的伤求遍神佛,只是嫣然伤得实在太重,心魂俱摧,那些神佛也不止是不愿救妖,更是无法救治。也不知是嫣然迷惑了琼君,还是琼君自愿抛舍仙道,总归琼君迷乱了心智,失了本性,为给嫣然治伤,残杀无数神仙,以神仙的血肉魂魄作药,一直这般温养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