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飘浮着最后几个即将飘然远去的魂魄,鬼魂垂眸,宁静平和。
诵经声环绕在无顶无墙的屋子里,金色佛光自空心身上一圈圈飘荡出去,涤荡污秽,抚平一切伤痛怨憎,为迷失的亡灵开启道路。
后容抬掌蓄力,但被阿玄拦住:“三五十人都逃了,也不差这几个。既然有人愿销永世功德,以一朝魂散,换取这数十人的一世投胎,为何不许?”
最后两个母子终于也携手离去,空心的心经尚未念完。
归了小和尚的魂魄睁眼看了回师父,眨了两下眼,要是鬼有眼泪,他大抵又哭了吧。
归了小和尚垂眸,跟着师父继续往下念。
阿玄听得有些心烦:“亡者都被你们超度了,再怎么念也超度不了自己,还念给谁听?”
她等了一会儿,空心没有回答,刚要举起傀儡锥,趁这两只新鬼没有魂飞魄散而将其收缚,那空心却已停下不再念,但阿玄心里却更觉不高兴,又问:“为何不念了?”
“贫僧的经念给听者,也非贫僧不念,贫僧一直在念,可已无人听见了。”金光已经消散,空心的魂魄越来越飘渺,“这世上,一段风,一场雨,那都是天地间常响的大乘经,从不停歇,可惜人贪卖子乡,得以聆听者,常常少之又少。”
他似乎想试着站起来,可是不能,于是,他只能对旁边一直皱着脸紧盯着自己的归了,无奈地笑一笑:“归了归了,为何不肯走?”
归了抹了把脸,咧开嘴努力笑道:“师父留下,是因为送走了师弟施主们,师父便能安心,可是归了离开了师父,以后不能吃好不能睡稳,所以归了不走。”
“痴儿。”空心目光掠过归了,掠过满地神魔,和草木流云,看过眼前所有众生,目怀慈悲,“都是痴儿……”
空心的眼闭不上,魂魄已经消散在了风里。
归了仰着头,愣愣地看着师父离去,没有钟声,没有佛光,什么也没有,师父就这样……没有了。
归了忽然缓过神来,重新念起方才的经,声音大到所有神魔都能听见,大到天空之中也能听见。
阿玄沉默地回身走向院中,踮起脚尖勾下花簌的后颈,让她弯下腰,捂住她漆黑的眼睛,又拥抱住她。
阿玄仰头让明媚晨曦落在自己脸上,很快,身后的经声便戛然而止。
晶莹的眼泪像露珠,从叶尖滴落便不见踪影。阿玄在花簌的耳边轻轻说道:“罗嗦小和尚丢下我们了,可是不打紧,还有我陪着你呢。”
阚罗默默地等着傀儡锥收了最后一个亡魂,方才上前一步问道:“少君殿下,可否动身了?”
阿玄没有答应,也并未拒绝,只是松开了花簌,召回天上的傀儡锥掂了两下,懒洋洋地佯惊:“呀,原来阚罗族长也来了?”
阚罗也不动怒,笑呵呵地答道:“奢比尸族当年战亡,只苟活了属下耳,属下不算什么族长了。”卑逊情状溢于言表,绝口不提阿玄也曾以叔父唤他之事。
阿玄点了点头:“十二古族是折损了泰半,也难为使君找了这样的破烂给我,我想要的魂魄也收不了,不晓得是不是坏了,使君试试?”
言毕,阿玄遽然发难,举起傀儡锥刺向阚罗,众魔皆是始料未及,谁也不曾想到自家少君会忽然翻脸,竟教阚罗毫无防护地暴露在了锥下。
唯有后容及时挡在阚罗身前,空手握住锥尖。
阿玄颇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后容跪地道:“请殿下三思,使君还要保护殿下回家。”
阿玄没有理会,但盯着他笑道:“既然握住了,就不许松手。”
说完,阿玄把锥子一旋,后容手心的鲜血顿时淌了一地。
她看到后容明明已经痛得青筋暴起,可脸上却依然是一副冷漠神情,好像不管如何也诛不到他的心一般,阿玄兴味索然地将他踹倒在地。
险遭灭杀的阚罗回过神来,立即领着魔军向阿玄告退,带着花簌自请退出到西陵之外守候,只留后容满脸泥浆得瘫在地上,一只手肉泥搅碎,白骨已断。
阿玄垂头打量着这条狗,若有所思。
“殿下为何要杀他?”后容一边等待着阿玄不知道会不会有的回答,一边右手持刀高举,向已经不成模样的左手狠狠砍下,利落得好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手。
阿玄捂住鼻子,嫌弃地往旁边避了避,撇撇嘴道:“讨厌他,在人间呆了这么久,却活得这么丑。”
后容躺在地上缓了缓,才慢慢地爬起来:“殿下又为何要杀了云幺,她很忠诚。”
那天,其实阿玄只要能事先告诉云幺一声,花玦早生疑心,或是把李代桃僵的打算透露一二,云幺未必一定要死。
可以说,是阿玄亲手斩断生路,将云幺送入死局。
阿玄负手踱步到老槐树下,踩在树根上,抚摸着这里唯一剩下的大树,疑惑地问道:“忠诚?蠢材的忠诚得来何用?愿意为我赴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