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阙问道:“你想杀我?”
曾两度开瑶池,救自己于垂死之际的人,约莫便是她。但几乎害死自己的青莲种子,也应当是缪邪种下的。
这是盈阙想不明白的事。
“这可怨不得我,你若能超脱生关死劫,等到青莲生,自可安然继承这一半的西王母之力。然你陷落杀劫,难舍亲缘情缘,贪其生,畏其死,才弄到如此地步。”缪邪不无失望地摇头。
见盈阙一动不动,一言不发,缪邪又笑盈盈地说道:“说来我比陆吾更想你活,应当说是我让你来到这世上的,你不信吗?”
盈阙的神情没有分毫波澜:“陆吾不肯告诉我你的存在,也许因为你说的大多会是真话。”
“哦?那你是相信?”
“他让我不要听信,因为你想害我。”
缪邪挑眉道:“还真是耿直。那你怎地还骗他?你根本没有熬过去,你将自己献祭昆仑,只为换得一线生机,为何不告诉他?”
盈阙不在意她的嘲讽,只是平静地询问道:“我还能活多久?”
“不知道,从来没有傻子把自己献祭给昆仑。”缪邪想了想,又纠正道,“你问的不对,作为盈阙,你的身躯将化为山石草木,融于昆仑,但你的生命将与昆仑同在,万古不灭。”
在离开之前,缪邪给出忠告:“你少受些伤,兴许会坚持更久一些,还有,你如今不可离开昆仑,你已是半个死物。”
“同你一样么?”盈阙问道,但是已经无人回答她了。
空茫茫的雪山上,雪大如席,像极人间做白事,那铺天盖地的白幡白纸。
盈阙将陆吾埋葬在昆仑山中,从他洞府里找出三坛酒摆上。
山峰开,山峰合,从此盖素琼天,卧素琼山,酣然入梦不复醒。
盈阙再也支撑不住,在山巅昏睡过去。
梦里,天塌下来……
月落星移,不知几日,山外敲响锽锽钟声。
山巅雪已堆成丘,像座坟堆。
雪中昏睡的神女遽然惊醒。
入目漆黑,身上仿佛压了座山,喘不过气来,她振臂崩碎身上的重负,愣愣地仰面朝天。
原来天真的塌了,天碎成一片一片的白,漫天掩地,砸在她身上。
“锽——”
这时山钟又响一声。
盈阙恍惚间,不自觉已挥手打开仙障。
远方一黄袄老儿颤巍巍拄拐,委地白须扫雪而来。
盈阙怔怔地望着他步伐匆匆,此般画面,怎地这样熟悉?
白须老儿看见地上三坛酒,似有所知,恸然伏地长拜。
等白须老儿稍敛悲容起身,来到跟前,盈阙蹙眉问道:“谁?”
空桑抹抹泪眼,回头看了看,没、没人呐……问谁?
他迟疑地行礼回答:“小仙空桑仙官,拜见……呃……”
他已听说迷厄渡发生的事,盈阙此时的境界他全然看不出,不知该称上仙、上神,还是帝君。
盈阙说道:“若是可以,请你直呼我名。”
空桑思忖,盈阙言谈行事素来和寻常神仙不同,这等要求也不算奇怪,索性便不纠结:“拜见盈阙神女!”
没有回应,空桑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只见神女揉着头,似是很烦恼,不由噤声。
盈阙终于从一片混沌里剥出了自己的记忆,想起自己已回昆仑。
思绪清明之后,她耳边听到一片喧闹,却不在附近。她问空桑道:“何事?我听到吵闹之声,好吵。”
空桑想起来意,忙答:“您听到的应是迷厄渡那座断山上的声音,人间走投无路的生灵发现这忽然出现的神山,便冒死登拜求生!”
“求生?”
“是,凡界如今大乱,邪祟肆虐,皆系当初魔族潜藏凡界时留下的后患,您一道昆仑令降下……”空桑声音小了下去,偷偷瞄了眼盈阙。
“如何?”
“凡界所有神魔妖精皆被遣离,那些修行邪道的凡灵没了地仙震吓,为祸苍生,无法无天,正道修者无力镇压,人间九州已乱呀!”
怎会如此?
盈阙问道:“虽无地仙,天帝却主掌乾坤,下界兴衰安危他自能处置,人间何以至此?”
空桑顿了顿,答道:“天帝陛下现正统领神族与魔族作战,凡间祸乱大约是无暇顾及。”
空桑说的委婉,实则司命宫早已将凡间之乱上报天帝,是天帝有意搁置,不管不理,还说雪女之令深有用意,凡间生灵命数实不该受神魔牵累,早该有此禁令,这一劫只能他们自渡。
空桑捶手发愁道:“虽则您此令是为凡间众生来日所计,不过这也并非一蹴而就之事嘛,您看是不是……慢慢来?”
盈阙垂眸静听耳畔那些声音。
他们在骂神无能,在哭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