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豆见她神色如常,悬着的心放下来稍许,笑了笑:“我现在可使唤不动他了,成天见地埋在书堆里,发奋着呢,哪有闲心伺候我这老太婆啊。”
嘴上这么说,却殷殷地从楼小禾手里将果子接了过去。
楼小禾也笑:“你跟他说,柳护法说了,松子补脑,他定巴巴地剥着吃,你跟在旁边,蹭点。”
说着,又往她衣襟里塞了好些。
豆豆笑得眼睛眯起来,连连点头,“从前怎么没发现呢,你小子这么滑头。”
楼小禾看着她,眸光定定的,“这就叫滑头了?方才那人要害我,我其实早知道,聂霸也是我特意安排在暗处的,就为了引他现身。”
她一副“我聪明吧”的嘚瑟口吻,豆豆失笑:“真是长大了,非但心眼子多了,脸皮也厚不少。”
“是啊,我已经长大了。”楼小禾语气平淡,“倒是你,我的姑奶奶,这么多年了,也不见老,像什么话。”
豆豆动作一僵,怔怔地望向楼小禾,发黄的眼珠里瞬间涌上泪意,她双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良久,压抑不住的泪水决堤而出,手上一松,松果哗啦啦落了满地。
楼小禾蹲下去,一枚枚重新捡回来。
冥鸦瓮里,豆豆的生魂之所以会附在秦茗的身上,大抵是因为,她二人有着太过相似的执念。
和楼小禾一样,豆豆也是犬奴出生,从未正经地修行过,全仰仗着先天的一点灵力,没什么本事。像易容术这种花招,要一直使,很是勉强。
豆豆就这么勉强了自己八年,再耗下去,只有油尽灯枯,死路一条。
楼小禾不是没有想过视而不见,但她终究做不到。
她将松果拾起,起身时,一双嶙峋枯瘦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她,摊着掌心,上面空空如也。
拳头大的松果纷纷落下来,将掌心填满。
偌大的松林,此刻很安静,偶尔能听见松果落地的声音,还有阵阵的鸟鸣。
少年乌发如云,老妪鹤发鸡皮,二人相对而立,身边落了一地的斜阳。
*
将人送去悬壶堂时,楼小禾意外听见了阮存信的惨嚎,一阵心惊肉跳,全程目不斜视,此时柳含烟没在,把那人撂下后,楼小禾便拉着聂霸,脚不沾地直想撤。
刚走到门口,正好和回来的柳含烟撞个正着。
“好巧啊,柳护法。”楼小禾乖巧地打招呼,笑得阳光灿烂。
柳含烟的脸色却比平时还要冷上几分,楼小禾脸上的笑僵住,随即感到衣领一紧,她被柳含烟提了起来。
“柳护法!”聂霸在身后失声喊道。
柳含烟哪里管他,不由分说拎着楼小禾,转身就走。
而楼小禾她,除了一开始的吃惊,全程一点反抗也没有,心里甚至在想:其实她可以自己跟着走的,免得累着恩人的手……
……
炼器司的建筑很恢弘,不是一般的木建筑,墙体由汉白玉石材砌成,浑白雅致,雕花刻叶。
门前有一方石垒的水池子,楼小禾走上前去,一手捧着水往外浇,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地,将手上方才沾到的血渍洗得干干净净。
洗完了还凑到鼻间闻了闻,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好了,柳护法,走吧。”
柳含烟将她带来此处,原是彭侯要召见自己,这正中了楼小禾下怀:一来,前夜来不及施展的狗屠大计,可以见机而行。二来……小红她,想男人了。
楼小禾甩甩干净手上的水,扬了扬脸,深吸一口气:果然,这里彭侯的气味很浓,深得小红芳心。
这炼器司楼小禾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真气派非凡。
按顺子所说,那专为折磨阮存信而量身定制的新法器,出自彭侯之手。
还有之前的盘古巨斧和凤仙霹雳火……足以见得彭侯于炼器一道造诣非凡且兴趣浓厚。
那些瞧不见人影的时间,想来都是泡在了这炼器司里。
楼小禾两眼冒绿光,跟在柳含烟身后,走了不知多久,终于,捕捉到了那个身影。
她当即三步并两步走上前,彭侯见了她,神情微讶,很快迎上来,似笑非笑道:“怎么,小禾想我了?谁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楼小禾脚下一梗:“……”
彭侯的反应不对劲,楼小禾心中咯噔了一下,转头看去,柳含烟已不见踪影。
这时聂霸匆匆赶来,对上彭侯阴沉的视线 ,当即跪了下来,垂首不语。
彭侯根本没有召见楼小禾,柳含烟在骗他们。
——她一定有她的道理,楼小禾想。
楼小禾看一眼莫名其妙背锅的聂霸,鼓起勇气开口道:“不关他的事,是我……非要来的。”
彭侯此刻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眼神中透露出的森冷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