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开门的时间比较固定,姜柚作为学徒,上午九点到保宁堂,与其他学徒一起打扫卫生,盘点库存,识药辨药等等。
中午十二点休息,下午继续开诊,夏日一般是到六点或七点结束,每晚有一位坐诊师傅留守在保宁堂,应对晚间有急症患者上门的情况。
闻钦还是不能离开闻家,姜柚哄了许久,再三保证自己只是出去办事,忙完就回来,绝对不会偷偷离开,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她的手臂上挪蹭了下来,还依依不舍地在她的掌心里蹭了蹭。
把姜柚送到保宁堂之后,闻霆就借口有事离开了,不知道是不是姜柚的错觉,她总觉得闻霆好像在故意躲着她。
不过她也没多想,之前杜氏还让她少跟闻霆同出同进,免得传出什么闲言碎语。
或许闻霆也是这般想的。
闻承倒是没走,而是留在了保宁堂,他与曹书仰是同学,两人年岁相当,在同一所大学上学。
因为曹老先生以前给闻钦治过病,所以两人也算是年少就相识了,经常互怼,但是其实关系还不错。
学校不开课的时候,曹书仰就会到保宁堂来帮忙。
姜柚到的时候,曹书仰正在盘点库存,把抽斗里少的药材给补上,他很有礼貌地唤了一声:“如意姐。”
姜柚还没来得及说话,闻承就从后面冒了出来,看见曹书仰他还挺高兴的,朝他摆了摆手,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像个傻子一样:“嗨!”
曹书仰:“……”
看在姜柚的面子上,他勉为其难地忍住了没有翻白眼。
得知其他人都不知道姜柚的身份,闻承也没在外面叫她嫂嫂,而是学着曹书仰的样子叫她“如意姐”。
闻承对药理有些研究,但是不深,他只是喜欢待在药房里,在这里会让他感到平静,他来的时候还背了个包,里面塞着几本书,全部都是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和参与者们发表的小说和杂志。
这些文人们拥护“德先生”(民主)和“赛先生”(科学),他们用笔做武器,打开了遏制新思想涌流的闸门。
在家的时候,闻承是断不敢光明正大地看这些东西的,新文化运动看似只是思想文化方面的改革,但其实政治、阶级和军事方面也深受其影响。
闻父是北洋系的一员,作为盘踞一方的督军,他打心眼里不赞同民主共和。
因为追本溯源,北洋军阀就是清末北洋势力的延续,最初的首领大总统就是大清的练兵,他手底下的人都跟着他吃皇粮。
从根子上来说,北洋势力从一开始就带有浓厚的封建色彩。
而前段时间大总统去世以后,北洋分化,各方争权夺利,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断上演着“风云突变,军阀混战”的戏码。
只不过如今大势所趋,民众意识逐渐觉醒,舆论监督和公民权利方面发展势头不断壮大,他们不得不接受民主共和。
可无论表面再怎么伪装,军阀本色,崇尚的就是是武力压制和统治。
闻承以前在家看过新青年杂志,被闻父发现之后,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把那些杂志全部都给烧毁了,并且明令禁止家里再出现这类东西。
闻承脾气也倔,被打了一顿也拒不低头认错,最后还是杜氏从中给父子周旋,才把这件事给揭过去了。
从那以后,为了不让母亲难做,闻承便偷着看这些书,偷着在外参加学生运动,反正他的思想和身体是自由的,任何人都束缚不了他。
一直忙忙碌碌到了傍晚,五点多的时候,曹老先生就让姜柚先回了。
过两日快到端午节了,整个苏州城里都忙忙碌碌的,到医馆来看病的人不算多。
姜柚本来打算直接回闻家,结果闻承非要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去戏园子听戏。
闻承一脸神神秘秘地说道:“嫂嫂,我听说天仙园里新来了一个戏班子,那头牌一把好嗓子,唱得可好了!”
见姜柚不为所动,少年放低了声音,哀求道:“好嫂嫂,我好不容易才得了两天空闲,你就陪我一起去吧!”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叫上嫂嫂一起,就是二对一,二哥不想去也得去,而有他二哥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闻承想得很好,一时没注意,连称呼都忘了。
正在柜台后面抄药方的曹书仰抬起眼,默默地看着两人。
姜柚注意到了,不过并不担心,这周围就曹书仰一个人,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发现,曹书仰这个人,对闲话家常没有兴趣,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说出去的。
她思考了一下,她还没怎么在外面逛过,对闻承说的戏园子还挺感兴趣的。
姜柚答应了少年的请求,笑着说道:“好啊,不过事先说好,咱们要早些回去,可别玩得太晚了。”
夏日昼长夜短,一般到八点左右,天才会黑尽,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也差不多该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