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爷重视丞相,别人不知道,可太医院却是深有体会。毕竟这每年送去柳家侯府的药,新帝爷都是要派人亲自过一遍。
上去号完脉,对着柳遥的面色观察了一番,皱眉问道:“丞相大人晕倒前可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安若想着:“只是喝了一些酒,饭菜一口都没有动。不曾吃过什么不该吃的。”
孙太医将宫女递过来的酒壶打开闻了闻,问了一句:“这可是桂花酒?”
萧朔心里烦躁,更是不想听那些个废话,直接问道:“丞相现在有无大碍?”
孙太医回了神:“回陛下,丞相一向对桂花之类的食物敏感,这身上的疹子便是因喝了这桂花酒引起的不适。而丞相大人身子底弱,这段时间本应该在侯府静养,想来是今日操劳体内空虚所致,臣开一服药便可缓解,但至于这高烧不退……”
孙太医说话支支吾吾,看了一旁焦急的安若公主,又看了那位对上丞相的事便脾气暴躁的皇帝,左右思量一番。
起身退步,对着萧朔跪了下去,伏地畏道:“陛下,臣惶恐。”
萧朔见柳遥昏睡中,似有难耐之色,心里大约也猜到了什么,毕竟他自幼长在深宫对后宫中那些个常用的伎俩也是十分了解。
故而厉声道:“孤赦你无罪,说。”
孙太医历朝两代,先帝在时后宫佳丽众多难免会有这争宠一事,多半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这如今涉及皇家颜面,他却万万不敢说错半个字。
然,萧朔既已开口。孙太医也不好隐瞒,只得如实禀告。
“回禀陛下,丞相大人高烧不退……是因为,酒里被人添了逍遥散,药力发散不出导致。而这丞相身子底弱,逍遥散药力又过猛,若是不将药力散掉,怕是会伤了身子。”
一句话不过百字,孙太医倒像是累掉了半条命,一颗心始终悬在嗓子眼下不去。
逍遥散,药如其名。
乃是宫中秘药,专为妃子侍奉皇帝时所添的闺房乐趣。可渐渐又不知从何时起,也成了那些个妃子为了争宠,常用的手段之一。
可逍遥散一向是安放在太医院,若非必然,是断不会在后宫出现。
安若本就被吓得不轻,而宫中长大的她自然也是懂得这逍遥散为何物,只是没想到那传闻中的东西会在自己手里。
一时也不知说什么,连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竟是吓得呆傻。
倒是旁的宫女伶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替着自家主子辩解道:“陛下明查,这酒是今儿太后娘娘赏赐的,和我们公主无关啊!”
萧朔也只是冷冷地瞧着那实在谈不上多亲的妹妹,不过是从前见她被人欺负,帮了她几次罢了。虽然交集不多,但也不信她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做这种事。
他又是一直派宁安盯着这里,这酒到底是谁送来的,他自然是清清楚楚。
倒是太后好狠的心,连着平日里捧在手里的宝贝,也舍得算计进去。
“今日之事,这安沁园里的人,谁都不许再提半个字,若是让孤听到什么风言风语,辱了丞相和公主的清白,孤定拔了他的舌头,送去掖牢,生不如死。”萧朔握着柳遥发烫的手,一字一句道。
望着柳遥的那一双眼眸里尽是不忍的心疼之色,却又藏着那么些个阴狠莫测。如同那阴暗处盘踞蛰伏已久的毒蛇,如今正吐着深红色的信子准备开始狩猎。
萧朔将柳遥从安沁园抱回了庆阳殿,便急忙吩咐宫人去备水,又命宁安随孙太医去太医院取药,唯独剩了林德海在外面候着,不许任何人进去。
柳遥从不是个矫情的人,而这一点就在此时昏睡的状态下也是有所体现,哪怕是身子里像是点了一把大火,烧得五脏六腑都难受得揪在一起。却也只是紧锁着眉头,死抿着嘴角,一声都不肯吭,愣是豆大的汗珠子往下落。
萧朔坐在床边眼里瞧着,心里疼着,却是对此半点办法都没有。他深知柳遥的性子,哪怕是他哼上那么一声也成,可偏偏烧得像了火炉一样烫人,也是咬着牙不肯张嘴,连一口水都喂不进去。
看着他宝贝了多年的人儿难受成这样,萧朔只恨当时委曲求全的妥协,凡是当时的他再强大一些,也不至于让柳遥受了这份罪。
柳遥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八岁那年柳家丞相府的一场大火。
那场大火烧了一整夜,火光照亮了盛京大半的天空,耀眼得像是一处庆祝的篝火。然而那场火不光烧掉了半个柳家丞相府,也烧干了柳遥为数不多的眼泪。
他拉着祖父的手站在离火最近的地方,看着那突然发生的一切。若不是火的炙热如浪般拍打在脸上带着灼烧的痛意,柳遥似要以为这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祖父只是同他淡淡地道了一句:“去送你母亲最后一程吧!”
柳遥有些慌神,向前走了两步茫然地跪了下去,看着家丁们前仆后继地扑上去灭火,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