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受伤失血过多的缘故，柳遥面色泛白，尤其是在那微凉的月色衬托下看着格外没精神，说话的声音都是那带着隐约的沙哑，倒像是那示弱的猫乖巧温顺。
因此柳遥那句试探的话在萧朔耳朵里听着，倒像是带着几分讨好的意味。
萧朔不由自主地软了心，撑在柳遥头侧的那双手缓缓握拳，此刻眼里心里的万千情绪，最终也不过是成了他心里的一声叹不出的心疼。
萧朔起身的速度极快，几乎是袖子一甩人影不见便站在了床边，没等柳遥有所表示，人更已经是迈着步子去了桌边点灯，留给柳遥的背影倒有些赌气的滋味。
而柳遥对萧朔这莫名其妙的态度，十分不解。
算着外面的天，想来自己也是昏迷了七八个时辰，虽然不知这萧朔是何时来的，可作为一个帝王守在臣子的床边，柳遥心里多少有些松动。
或许，君臣之间真的可以少些隔阂。
柳遥从萧朔登基那天起就不待见这二百五，可又总是在某人的多次示好之下动容，看着萧朔偶尔流露出的野心，柳遥又觉得也许可以搏上一把，毕竟皇位若是易主，他柳家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但，萧朔于自己，是不是太过了？
当初在侯府时，柳遥便已经察觉到有人想让置萧溯于死地，所以便借着此次祭祖的空档下了一盘棋，为的就是引蛇出洞。
柳遥先是故意放出祭祖队伍出宫的时间和地点，并早早地安排了蔡时裴带着侯府铁卫在路上最容易设埋伏的地方接应，在不惊动盛京城内一丝一毫的情况下，打算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虽然一切都尽在掌握，可这次受伤倒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而更让他始料未及的，还是那明明已经可以一刀结了萧朔性命，却迟迟不肯下杀手反而是意图将人掠走的刺客，以及哪敢从他手里抢人的不速之客。
屋子里的宫灯亮起来的时候，柳遥正在试图挣扎着起身，狼狈的样子像是只断了条腿的狗，既落魄又好笑，却也正好被倒完水回身的萧朔看了一个满眼。
某人对此当即眸色暗沉，冷着张脸瞧着在床上“蠕动”的柳遥，既不阻止也不上前，只是静静看着，颇有几分——你再动一下试试的既视感。
柳遥不知为何，在萧朔突然望过来的那一刻，身体像是被瞬间冰冻住了般僵在那里，心里满是心虚。
而作为大启文能安邦治国，武能杀人放火的丞相大人，柳遥何时怂过，当初西蛮那种虎狼之地他尚且出入自由，如今又怎么能被萧朔吓到！
咽了咽口水，对着萧朔笑得含蓄，随即厚着脸皮问了一句：“不知陛下可否帮臣一把？”
虽然不能怂，但他还是有自知之明。
如今他浑身没有力气，一只手撑着床板已经是十分吃力，而另一只胳膊更是成了不怎么雅观的摆设，若是只靠他自己坐起来喝水的话，这怕不是要伤口血崩而死。
萧朔见柳遥有求于自己，冷着脸既不应声也没有上前帮忙，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柳遥，一袭黑衣默然，多了几分那君王的冷峻，和当初那个在柳家侯府撒泼打滚求摸头的皇帝陛下有着天壤之别。
柳遥要承认，这场面十分尴尬。
而且今日的萧朔有些怪，像是换了个人。
从柳遥发现萧朔在屋子的那一刻，他便怀疑是否有人假扮萧朔故意接近他，可刚刚近距离地仔细观察，萧朔这面皮确实是真的，因此他对于萧朔的反常，也只能以被鬼附体来解释。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而望，一个默然而立，一个狼狈不堪。屋子里很静，静得可以听清外面呼啸而过的寒风簌簌作响，而透进来的风吹着宫灯中的烛火摇摆不定，以至于屋子里的光也是在明与暗之中切换，隐约间是那不真实虚幻之感。
此刻擅长看人心思的柳遥却怎么也看不透萧朔在想什么，反倒是他，有一种被萧朔从里到外扒干净了瞧得不自在。
那感觉就像是祖父还在世时，他偷偷地将周伯酿的十年女儿红喝掉，却被祖父抓了个现行。
嗯……这一定是错觉！
就在此时，柳遥突然胸腔一紧，没有任何预兆地猛咳了起来，一声接一声没有要停的意思，似乎都要将肺咳出去。
本就支撑不住的柳遥更是直接脱手跌回床上，那咳嗽带来的震动震得胸口发疼不说，就连右肩上的伤口也牵动着作痛。
柳遥抚肩试图减轻疼痛，可却并没能阻止伤口再次裂开，纱布上的血迹愈浓，透过了白色的汉衣，似在肩头开出一朵血红色的花。
萧朔见之不再冷眼旁观，皱眉“啧”了一声，快步走到床边坐下将人扶起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帮柳遥缓解。
萧朔知道，柳遥这是多年的旧疾发作。
在旁人眼里他们只见柳家侯府的丞相风光无限，却不知这风光无限的人生来便是胎里带出来的体弱多病，虽然看着活泼好动，却也是一日三餐伴着药去吃。